就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進入臘月,我來到這里快一年了。到了年節(jié)前,天氣越來越冷,琴館停課,我和丹陽除了歌館舞館宿舍,三點一線,從不去別處惹是生非。妓`院生意也因天冷開始慢慢變淡,葉嬤嬤開始不抓生產抓管理。天天后園都能聽到她那中氣十足的大嗓門。
自從上次我和葉嬤嬤“交火”之后,她便很少來我宿舍,順帶著丹陽也看的少。但是送到我們倆院里的東西卻還是很好的。入冬后,還給我倆一人添了四套冬季厚襖并一件風毛斗篷,取暖的炭火也是上好的。
年節(jié)一過,我們這三十多個年近十五的女孩中會有兩人行及笄禮。在芙蓉樓行了及笄禮的女孩子才是名副其實的被葉嬤嬤認可的樓花。這樣的及笄禮也并不是每年都有,葉嬤嬤會根據(jù)近年女孩子們的“成色”來決定是否加笄,一般一年最多加笄一個姑娘,但今年佼佼者甚多,因此破例多加一人。只有及笄過的女孩才能有資格進行來年書寓的考核。躋身“書寓”的行列就意味著再也不用怕自己朝不保夕會被無故糟踐,登上青溪河職業(yè)生涯的巔·峰·。
這樣的機會,每個芙蓉樓的女孩有且只有一次,如果及笄那年正好你不滿十五或者超過十五,待下一年,若芙蓉樓不行此禮,那就永遠沒有機會成為“書寓”,最·好·也只能混個“長三”,“長三”滿十五周歲前后便在醉星臺登臺叫價。
我的規(guī)劃中成為書寓自然是第·一·步。所以首先我必須得讓葉嬤嬤為我加笄——芙蓉樓這二十幾年及笄禮都是她親自將笄戴在她的“女兒”頭上的。這幾個月我練琴讀書越發(fā)地勤勉,差不多快達到鑿壁偷光,螢囊映雪的高度了。丹陽也被我拉著在沖擊職業(yè)生涯高度的路上一路狂奔,舞藝歌技越發(fā)地精進。三十幾個人中除了我和丹陽,有望被加笄的還有棠梨院的清秋,杏春坊的千紅,以及芳蕙苑的翠墨。清秋這幾個月被葉嬤嬤點名表揚了很多次,因為她在葉嬤嬤詩詞征文活動中表現(xiàn)優(yōu)異,為前院的小姐姐們寫了不少精妙的詩詞并被廣為傳唱,知名度一度比肩方文山,甚至到了一詞難求的地步,聽說其中一首詞還得到了御史臺某大人的盛贊,一時間風頭無兩。杏春坊的千紅彈得一手好琵琶,一曲《昭君怨》叫西席驚嘆不已,加上容貌秀美端方頗有江南佳人的俏麗。翠墨不用說了,除了不善器樂,其他方面堪稱全才,而她的殺器其實并不是這些才藝,而是那明媚入骨的女人味兒,小小年紀就雌性荷爾蒙爆棚,具有很強的吸引異性`的能力,況且她又聰敏靈慧善解人意,非常具有頭牌的素質。
我核心競爭力容貌、才藝是具備了,但是因為前幾個月和葉嬤嬤的交惡,總是有些擔心她對我不喜。況且她一向喜怒無常,對我們這幾個優(yōu)·秀·生又沒有流露出絕對的傾向,所以私下里的斗爭還是很殘酷的。
青溪河下了初雪的那天,我正和丹陽窩在暖烘烘的東櫥里研究一份琴譜。忽聽得院里嘈嘈雜雜地一陣人聲,“咣——”一聲,宿舍門被人推開,走出屏風一看,一陣寒風裹著雪片夾著一襲暗紅色的身影撞了進來——是之前揍過我的劉媽媽。她臉上的褶皺因她凌厲的表情看上去縱橫交錯顯得十分可怖,身后五個粗婆子,也橫眉豎目,來勢洶洶。
我和丹陽有點懵,最近很乖巧沒有惹是生非的說。風紀嬤嬤并著手下的婆子沒有和我們費唇舌,只是開始滿房子地翻騰東西。我褥子下面壓著的幾本雜書被抖落滿地,床·下·也被查看了一番,妝奩盒子弄得亂糟糟的。丹陽的一個放重要東西的木匣子被翻了出來,東西倒了一地。丹陽氣的紅了眼眶,卻敢怒不敢言。待她們好一通鬧騰后,卻多一句也沒說,只安撫了我倆幾句便跟屁·股·著火了一般又沖出門走遠了。院子里東西房住著的姑娘們和我們一樣探·頭·探腦地瞅著風紀嬤嬤的背影,西屋的玉醒向我擠了擠眼睛問情況。卻聽見東屋的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童言童語地多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前院的花拂姐姐跟我說,是棠梨院的清秋惹的禍。前個葉媽媽叫她去千秋館問功課,她一席間嘔了好幾回,葉媽媽叫了郎中來看,原來是有了身孕啦!”我十分震驚。好端端的后園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么就懷了孕了!
“清秋怎么樣了?好端端的怎地會……懷上了?”我問到。
“還能怎么樣……”東屋的另一個女孩流碧對我翻了一個白眼“自然是耐不住寂寞,私會了男人結了那孽種,哼哼,肯定灌了落胎湯,抬到下處的后院了事?!?p> 看著她臉上幸災樂禍的神情,我的胸中冉冉地起了一團火,燒的我氣血翻涌。
“既然是清秋犯了事,為何來我和丹陽屋里鬧騰?”
流碧又翻了我一眼,“你還真現(xiàn)在就當你自己是千金不換的芙蓉樓頭牌了呢,整個菡萏園都給翻了個底掉!清秋那里翻出來了私相授受的東西,葉嬤嬤十分震怒,讓風紀嬤嬤把整個后園子都查個一遍?!?p> 我無語,只抬眼看了下她便和丹陽回到了屋里。
吃過中飯,小憩了一陣后,我倆簡單梳洗過準備去舞館上課,正要出門,院里又嘰嘰喳喳地響起了人聲。我們推門而出,看到葉嬤嬤身邊的得力丫頭常福站在院·中·央,扯著嗓門喊著。
“葉媽媽說了,凡舉后園的姑娘,一個不落的到蘅芙廳來,下午功課不必去了?!?p> 蘅芙廳是芙蓉樓最·大·的會議室,輕易不會開廳,開廳便是非死即殘的事。說是會議室也是太好聽了些,就是個毫無人性的私人裁判所。上次開廳還是六年前,那時候錦林丹陽她們這一批姑娘還只是五六七歲的兒童,懵懵懂懂,只知道打死了一個女子并一個龜奴。即便這久遠模糊的回憶,在聽說蘅芙廳開了之后,依然嚇哭了好幾個女孩。一時間,整個院里一片靜寂肅殺之氣。
我和丹陽并院里十來個女孩一路相攜向蘅芙廳走去。早上原本見晴的天光,不知怎地,一陣陣凌冽的冷風吹過,又被臟墨色的云覆滿了。院里暗香浮動的梅花在這陣陣冷風的侵襲下片片凋落,映在新雪上,紅的凄厲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