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褥子上,丹陽正給敷著藥。背上的新傷加舊痕又疼又癢,讓我難以入睡。我扳著指頭開始算日子,已經(jīng)被鞭了十七天了。一開始每天都有芳蕙苑的小丫頭們過來看熱鬧,以翠墨身邊的小跟班春桃為首,可給她們枯燥的賣笑前培訓(xùn)生活帶來了不少樂趣。慢慢的,來院子里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少,在這里討生活的,哪個能容易的了?自己且自顧不暇,這樣的熱鬧和笑話帶給她們的精神快`感也就能持續(xù)個三天而已。
劉媽媽前三天也是真的下了狠手,幾鞭子下去我就得疼暈過去。從第四天開始,不知道是葉嬤嬤示意還是劉媽媽不忍,疼是必然的,但是還在可忍受的范圍之內(nèi)。
給我看過病的那個老頭兒在我被揍的第一天過來給我瞧傷??匆娢业膫诤笮Σ[瞇的說,你命福大的很,這點(diǎn)兒小傷全都不是事兒。我瞪他,我都疼暈過去了啊喂,還有沒有點(diǎn)做人的同情心?他一邊笑一邊寫方子,寫罷從他黑漆漆的藥箱子里拿出一盒藥膏來。這盒藥膏讓他吹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我駁他,這么好能讓我明天挨打不疼么。
老頭也不生氣,依舊笑瞇瞇的對我說,死丫頭,你不光得從心,你還得順命,要不以后的路你可怎么走。
我心里是極感激他的。幾個月的相處下來,雖然他雞皮鶴發(fā)已然是個老叟,但是和我卻成了三觀相合的朋友。某些方面來說,我和他比和丹陽還要聊得來。我發(fā)現(xiàn)這個叫齊修遠(yuǎn)的老頭真的和我一樣是這個世界的異類,他的認(rèn)知里有很多超越這個時代的東西,有的甚至超越了我的認(rèn)識。他滿肚子岐黃玄道的學(xué)問,卻在這青溪河為青`樓女和下層的賤民看了小半輩子的病。古代白求恩說的就是他,因?yàn)樗皇琴車?。他沒跟我們提過他的過去,怕和我們一樣,也是有說不盡的心酸故事。
背上的傷口一緊,我嘖嘖吸氣。
“你還得忍個十日呢,現(xiàn)在知道疼了,那時候非要冒冒失失的闖進(jìn)芳蕙苑?!钡り枌χ冶г沟?。
我側(cè)過頭看向她,她深長的睫毛在眼眶下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東西我找到了?!蔽艺f。
她杏眼圓睜,緊張地向窗外張望了一下。
“在哪里呢?”她問道。
“丟了。”我聳聳肩答道。
“什么?!這……你……”她看上去急的眼睛都紅了,幫我處理傷口的手不由地攥緊,弄的我肩膀一縮。“你不是騙我吧?”
“我沒有騙你,我落入青溪河的時候隨著河漂走了,怕是不能找回來了。”
她眼眶泛紅,淚在眼珠下面越聚越多,禁不住,垂落了下來。
“你雖然忍了這十幾天沒有問我,但是心里一定很著急?!彼蛔雎?,只是一邊落淚一邊繼續(xù)給我上藥。
“你應(yīng)該是知道這盒子里是什么東西的吧?!蔽移届o的說道。“錦林應(yīng)該給你看過,或者至少告訴過你。”
她拭了拭淚,并不看我的眼睛。抽泣著說。
“這個盒子錦林從小就帶在身邊。她曾經(jīng)和我說,里面的東西是非常強(qiáng)大的上古靈物,一旦被族人以外的人打開,失去她們族人的魂魄的鎮(zhèn)守,會給萬物生靈帶來巨大的災(zāi)禍。那時候,我們每個人都是身如浮萍的賤籍女,我也只當(dāng)她是要保護(hù)這個盒子說的昏話而已?!痹诮o我用軟布蓋好傷口后,她接著說道:“四年前,有一個同園住的姑娘偷了錦林的盒子。錦林和我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正在廚房找了一把刀想要撬開它。”她的臉上帶著些許迷惑,些許恐懼?!爱?dāng)我們走到她眼前,她仿佛根本瞧不見我們似地,臉上攜著古怪的笑容,只是不停的拿著刀搗弄著盒子的鎖芯,她的手已被刀劃破而不自知,血順著她的胳膊流的滿袖都是。錦林抓住她肩膀的時候,不知是眼花還是怎的,我好似看到一股黑氣從梓眉臉上褪去。她身子一軟,靠在了錦林身上?!辫髅紤?yīng)該就是那個偷盒子的姑娘?!昂髞怼髞頉]多久,梓眉越發(fā)的瘋魔,漸漸無法在芙蓉樓呆下去,被葉嬤嬤送走了。”
“送去哪里?”我追問?!安恢馈!彼p輕地?fù)u頭。這梓眉怕是早已兇多吉少。
“盒子被打開了嗎?你看到是什么?”我問。
“并沒有打開。錦林和我說,這個盒子凡人俗法是打不開的?!?p> “那盒子為什么被埋在了芳蕙苑?為什么不埋在這菡萏園?”這是我最好奇的一點(diǎn)。舍近求遠(yuǎn),這并不符合邏輯。這個疑問縈繞在我心頭良久。
她又搖搖頭?!安恢馈e\林只跟我說,這盒子對凡人很危險(xiǎn),她必須施咒藏起來。再后來,我就一直沒再見過這個盒子。她……你……你來之前的一個月,她細(xì)細(xì)的交代了我這個盒子藏在了芳蕙苑,還讓我背了那首詩,我再細(xì)問,她也只說,我萬萬不能碰那盒子,只需把詩背與你便好了?!?p> 她頭低了低,似乎是覺得有些愧疚。
“錦林……阿然,對不起,我……我真的不知你會遭這樣的事……”
我心中仍存著很大的疑惑,但是卻不忍責(zé)備這個在我初來乍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給我?guī)砹级鄿嘏目蓱z女孩。
我笑笑說。“我并不怪你,也許是命里注定要走這一遭的。我唯一擔(dān)心的是那個盒子。”
我的眼神漸漸深沉。這個盒子真的是很邪門的東西。錦林的家族必定受到了極大的變故才讓她淪落到這青溪河,搞不好她的整個家族就只剩她一個人了,而帶給她家族殺身之禍的,也許就是這個盒子。照錦林說的,這個世界上目前也就只有錦林的魂魄和血脈才能hold住它,所以如果不是我拿著,那任何人拿著它都是很危險(xiǎn)的。我越想越覺得后背發(fā)涼,這樣的邪物,總是會有一些奇怪的氣場,吸引更奇怪的東西和人靠近它??赡荑髅季褪沁@樣被它吸引的。
然而現(xiàn)在,它居然丟了……
不過我自顧且不暇,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情管得了這個世界是不是會被一個小小的盒子干掉。先隨它去吧,以這個盒子的邪性,弄不好過不多久就會重新出現(xiàn)在我手里。我自我安慰一番后,心情好多了,又安慰了丹陽一番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