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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黛問梅

章十六?寶鑒

尋黛問梅 半枕夏涼 2937 2020-09-16 11:11:00

  李瑛似是已猜到她會問這個,面露沉吟,卻也沒有太多意外之色。黛玉未等李瑛開口,又道:“本來表兄救我性命,我便該知恩的了,只是這事我偶然聽梅二先生提起,覺得也不是小事。表兄之所以瞞我,是因為我年輕懵懂,不堪與論,亦或是根本信不過我?”

  她素來是出名的言辭鋒利,只近日與李瑛見面不多,也未顯露出來。此時李瑛聽她說話,忍不住搖頭道:“哪有此事……”

  黛玉仍不等他說完,便輕輕呼出一口氣,微笑道:“表兄不是信不過我?”

  李瑛道:“自然不是。”

  黛玉笑道:“那就是嫌我年紀(jì)小了。”一邊說,一邊用目光止住李瑛還要出口的解釋,自己一哂道,“我倒寧可如此,否則,后面的話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說……”

  李瑛似乎著意地看了看她,才道:“你說?!?p>  黛玉點點頭,正色道:“表兄年紀(jì)大我許多,論經(jīng)過見過的事,想必是我的十倍不止,論理這事我既看了出來,表兄也早就心里有數(shù)了——那位仙兒姑娘,昨晚去我那里,很是說了些話。我聽說二姐夫、也就是龍四爺,也有意撮合她和表兄的?!?p>  李瑛神色一動,咳嗽了兩聲,才道:“你是來勸我的么?”

  黛玉見他片刻間目光冷了下去,心中一嘆,道:“我沒什么可勸的。仙兒姑娘的為人如何,表兄心里自然清楚,想來不至于為了別人的面子,平白委屈了自己?!?p>  這話倒大出李瑛意外,頓了頓方道:“你是說那林仙兒……”

  黛玉搖頭道:“背后議論他人,本屬不該,仙兒姑娘與我說的話也事關(guān)私隱,我不能轉(zhuǎn)述。不過婚姻大事,總要自己心里過得去才成。表兄若有了定論,我也只是白說些閑話罷了?!闭f到這里,心中突然動了動,不由得脫口道,“當(dāng)日二姐姐為我和表兄牽線,我也曾堅辭,表兄不是問過我緣由么?”

  李瑛不防她突然又提到此事,匆忙中竟也不明其義,只隨著她問道:“是什么緣由?”

  黛玉一哂,靜靜道:“我心中早有人了?!?p>  這一句話,盤旋在她心里已經(jīng)很久很久,卻從來沒想過要跟誰說出來。當(dāng)日紫鵑想替她向李瑛解釋,也被她攔了回去。此時面對仍不算熟稔的李瑛,卻不知為何,只覺得是可以說出真心話的。一句話說完,不禁臉也紅了,只是不肯顯得慌亂,仍強(qiáng)抬著頭,目光和李瑛一對,心中便砰砰跳個不住。

  李瑛看了她一陣,終于露出一個笑容,眼中的神情便也暖了,緩緩道:“我懂。”

  黛玉長長吐出一口氣,只覺胸中輕松許多,仿佛剛才說出的那句話,并不令自己苦惱,反而像卸下了偌大一個包袱。停了一陣,又續(xù)道:“表兄既然明白我說的意思,那么仙兒姑娘的事,就由表兄自決了?!闭f著不禁一笑,道,“我也是瞎操心,這便告辭了罷?!?p>  李瑛卻不等她施禮告退,便又笑道:“我以為你還要問憐花寶鑒的事?!?p>  黛玉想了想,才笑道:“我都忘了。那不過是個引子,就如表兄作文章一般,如今正題都說完了,難道還翻回去不成?不是什么打緊的事,我也不問了?!?p>  李瑛搖了搖頭,道:“就是你說的,和你性命相關(guān)的,難道也不打緊?”

  黛玉眨眨眼,道:“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p>  李瑛便笑著向前邁了一步,道:“你專程跑來提醒我一句,我若不把這事交待清楚,倒不好了。再說那憐花寶鑒原是詩音交給我的,我可沒什么功勞,你不要領(lǐng)錯了情?!?p>  黛玉怔了怔,正要走的又停了步,奇道:“聽那梅二先生把憐花寶鑒吹得天上少地下無的,二姐姐怎么會有這樣的東西?”

  李瑛沉吟片刻,道:“這事須要從頭說起。你對江湖人物想必不熟,也沒有聽過王憐花這個名字罷?”見黛玉茫然搖頭,便續(xù)道,“此人是洛陽人氏,家中豪富,常人只道他是少年陶朱,卻不知他更是不世出的奇才,非但精于文墨書畫,身兼數(shù)十家武學(xué)所長,更通曉醫(yī)卜星相易容等奇術(shù),乃至于奇門遁甲無所不知。當(dāng)年江湖中提起‘千面公子’王憐花,幾乎無人不側(cè)目?!?p>  黛玉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么多話,言語中又對那位王憐花頗為贊嘆,心里本不全信的,也不禁生出些神往來,便跟著點頭道:“那《憐花寶鑒》,就是這位王憐花公子的著作了?”

  李瑛嗯了一聲,道:“后來此人隱居海外,臨行之時,便想將畢生所學(xué),找個合適的人選傳承下去。他當(dāng)時走得急,不及遴選人才,只把這部著作寄在我家里,想是讓我替他找位傳人?!?p>  黛玉奇道:“那王……公子,是你的朋友?難怪你如此推崇于他!”

  李瑛搖頭笑道:“素未謀面。何況我們稱他一聲王公子,算年紀(jì)其實也是江湖前輩了?!?p>  黛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又偏著頭望了望李瑛,才道:“那他怎么會找上表兄的?”

  李瑛看出她打量自己的目光多了幾分好奇,笑容便帶了微澀,哂道:“當(dāng)年我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名聲,不知怎么投了這位前輩的脾氣罷?!?p>  黛玉正想順著此事繼續(xù)發(fā)問,忽又覺得不對,仔細(xì)想了想,便失聲道:“你剛說與王公子素未謀面?難道他交托寶鑒的時候,你也不在家?”

  李瑛目光一閃,跟著便轉(zhuǎn)了開去,似是望向遠(yuǎn)處梅枝上的積雪,淡淡道:“我那時有事出門去了,寶鑒是交到詩音手上的?!?p>  黛玉道:“原來如此。”剛想繼續(xù)說下去,卻硬生生頓住了。她想那王憐花既然是個聰明人,想必早看出林詩音與李瑛的關(guān)系,那么寶鑒交到她手上,便和交給李瑛沒什么兩樣。但一想起林仙兒所說的二人過往,已知這段往事對李瑛來說亦是不堪回首,聽他每次說到“詩音”二字,嗓音都克制不住的暗澀,設(shè)身處地,也當(dāng)真為他心痛。當(dāng)下轉(zhuǎn)了話頭道,“所以二姐姐看到書中有醫(yī)方,就想起說不定可以治我的病,交給梅二先生了?”

  李瑛似乎出神了一陣,才搖頭道:“詩音并未看過寶鑒。前日梅二先生為你看診——”說著也忍不住笑了一聲,“——被你氣得拂袖而去,其實也看出你所患痼疾,若非王憐花復(fù)出,怕再難有人妙手回春。他說這話是在氣頭上,自然半真半假,但詩音記在心里,私下找到我說,憐花寶鑒就在她手上。”

  黛玉聽著他復(fù)述前日之事,猛想起自己那次在梅林中見到他二人說話,想來就是議論這些了。那憐花寶鑒多年來一直在林詩音手中,未及交給李瑛,自然是因為后來二人生變,林詩音下嫁龍嘯云,李瑛遠(yuǎn)走他鄉(xiāng),也就沒法再提。想到兩人重逢尷尬,又因為要救自己性命,不得不商量出個對策,那日李瑛眉間的落寞,林詩音眼中的隱忍,此刻方清清楚楚地重現(xiàn)于腦海之中。再想自己竟一直懵懵懂懂,直至眼下才知這二人為自己付出了多少,心中一股酸熱涌上來,不禁眼淚奪眶而出。

  她雖未哭出聲來,李瑛已吃了一驚,剛想伸手又覺得不對,只得苦笑道:“你這是怎么了?”

  照黛玉往日的性子,定要哭上半日,方解心中憂悶的,但想到自己這一哭,不免煩擾了表兄,趕忙拭淚道:“不妨事的,我從小就是這樣,想到些什么就會流淚。表兄和二姐姐待我如此,我實在無以為報,只恨我……”

  李瑛見她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禁失笑,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拍了拍她肩膀,道:“你就是想得太多。詩音說這本書在她手上十年,她連翻都不想翻一下??v然武功醫(yī)術(shù),樣樣都能學(xué)到王憐花那般,該生的煩惱又何嘗會少半分?如今有你的事,恰好物盡其用,她反倒開心得多?!?p>  黛玉聽他說到“該生的煩惱又何嘗會少半分”,心里又是一酸,險些再流下淚來,忙暗自忍了,抬頭笑道:“按表兄所說,這書雖是二姐姐拿出來的,畢竟是表兄之物。我承二姐姐的情,也仍是要感表兄的恩?!?p>  李瑛搖頭一笑,正要開口,驀地眉梢一跳,卻道:“那憐花寶鑒你看過了沒有?”

  “我只聽梅二先生說有這么一部書,”黛玉笑道,“我又看不懂,看它做什么?”

  “王憐花是個奇人,”李瑛似是著意打量了一下她,緩緩道,“就算武功之類你看不懂,那書里還有不少他的筆記文章。你閑來翻看,知道些奇聞秩事之類,也免得病中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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