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十八路水寨風雨同秋
第一章世外桃花源緣起殺胡令
“呼……”
風。
疾風。
秋高爽日,凜冬之風。
一位老乞顫顫巍巍像這這個小鎮(zhèn)走來,小鎮(zhèn)地處中原,鎮(zhèn)外有兩根好牌坊,時過境遷,歲月過往,上方早已布滿雜物,不復往日之夕榮。
老乞坐在牌坊底下,北風吹得他不禁緊了緊身上的破裳。
不多時,來了一個小孩,小孩手里拿著一個咬去一半的饅頭,遠遠的,好奇的打量著他。
“少年郎,少年郎,倘若你愿意分我一些饅頭,老朽將用故事交換?!?p> “你能有什么好故事呀?”
“嘿嘿,當然是好故事了?!?p> “那你先說,我聽了,如果是好故事,自然給你?!?p> “好好好,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這是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故事,久遠到幾乎沒有一個人記得。這是一個很鮮為人知很鮮為人知的故事,鮮為人知到幾乎沒有人知道……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復行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村中聞有此人,咸來問訊。自云先世避秦……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停數(shù)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p> “……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
那桃花林何在?那桃花林在太行斜嶺之中,西有西河,東有奇河,兩河之間,是廣袤無垠的數(shù)百里。廣袤無垠的數(shù)百里,俱是桃樹。時節(jié)一到,俱是桃花,美不勝收。
不過千百年來,一直無人尋到,太行斜嶺,畢竟太行山脈里那無數(shù)的巍峨都能被稱之為斜嶺……
秋日昏黃,天高云闊,多么美好的時節(jié),然而這方圓百里的桃林外,此刻已聚集了無數(shù)兵馬。
無數(shù)兵,鎧甲鮮明;無數(shù)馬,鮮明鎧甲;手中弓駑,是萬箭齊發(fā)的殺人弓弩;腰間刀劍,是吹毛斷發(fā)的殺人刀劍。
來了,那一聲號令……
萬箭齊發(fā),箭矢密布青云,猶如漫天飛蝗,猶如星羅密布,猶如大雨傾盆。鈧鏘聲此起彼伏,殺氣濃厚欲卷天云……
公元280年,晉武帝司馬炎下詔書削減州郡兵馬。胡人逐漸在朝中得到同遇,入朝為官,出仕從政?;蚶^承先輩爵位,或拉幫結伙,初露鋒芒……逐漸的,逐漸的,氐族李特建立成漢,匈奴劉淵建立漢趙……而后鮮卑、羌人、羯戎……一時之間各種皇帝各種國家政權勢力猶如雨后春筍一般在中華大地之上接連出現(xiàn)。那茹毛飲血的牲口,那不通人性的禽獸……百里戰(zhàn)火,千里絕戶……是謂:一朝天子令,百姓何聊生,充饑無米粟,何不食肉糜?
中華瘡痍,北國破碎,血浸生毒,民不聊生……戎狄的獸行才剛剛開始,胡人的暴虐還將要持續(xù)。然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這一切的天朝上人,這一切的子民父母,卻全都像王八烏龜一樣瑟縮于南方一禺,樂不思蜀……不僅如此,甚至南逃的漢人也要被戍邊的晉軍當成流寇,男丁殺害,女子占有……
“暴胡欺辱漢家數(shù)十載,殺我百姓……內外六夷,敢稱兵杖者,斬!”
“孫、劉構逆,支黨伏誅……今日之后,與官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也,城門不復相禁……”
“趙人斬一胡首送至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稱牙門……”
風聲鶴唳,漢人終可得一大快人心之事,只不過這天有不測風云,那人,也有旦夕禍福。
公元352年,魏帝冉閔先于昌城敗給前燕慕容恪,后于五月初三押到龍城,并在遏陘山被斬殺,鮮卑慕容儁追封之為武悼天王。
“天下大亂,爾夷狄禽獸猶稱帝,況我中土英雄,何為不得稱帝耶?”
那悲壯的怒吼,豪言壯志,早已是過眼云煙的塵埃,不小心且無奈的被遺落在歷史的長河里,隨波逐流,逐漸,可能甚至會被久居太平盛世的嬉笑人們所遺忘,所不齒,所下流……
胡人的暴行,天下盡知,如若不知,便且看這數(shù)千里的荒涼。
眼前是一片廣袤的鹽堿地,碎裂的土塊上毫無生氣,雖是充滿希望的清晨,但是在這里卻看不到一絲希望的痕跡。
這片土地一直鮮有人跡,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喜慶的日子里都很難得見上一個人影,稍有常識的人也知道。何況是在這盛夏的時節(jié)。
盛夏的清晨,太陽很美麗。
早晨的太陽,溫柔得像十七八歲知書達理的溫柔女子。黎明前夕,她逐漸睜開迷離的眼睛,好奇的張望打量著這片土地。
這盛夏的太陽最是神奇,你倘若稍稍轉過頭去分一分心,再回過頭來時,它已展開了自己的萬丈光芒,慷慨大方的賜予寄生于這片天地之間的萬物。
無論男人女人,好人壞人,老人小人,甚至于牛馬豬狗等等各種牲口。以至于牲口和人分到的光明都是一樣的,善人和惡人得到的也是一樣的。
這片土地平日里難見人影,這剛才已經(jīng)說過,不過此時丘壑上卻來了一個。
來人腳上蹬著一雙木屐,木屐形狀奇特,前后有齒,皆可拆卸,乃是鼎鼎有名的“靈運屐”。
何為“靈運屐”?靈運者,天下之才,曹子孝獨得八斗,謝靈運得一斗的謝康樂是也。這“靈運屐”,便是他發(fā)明出來便于登山趕路俘獲芳野麗景的寶貝。
且說來人,著青光短襟,下身裳露出健壯的小腿,方堂高顴,胡須也有修剪得整整齊齊。模樣不過二十出頭,卻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
何云?只見他肩上扛著一株桑樹,這老桑,兒臂方可圍得過來,枝繁葉茂,丈許長短,枝頭翠葉點點露珠,不停落下,生機勃勃,并且猶如龍須的根上還裹滿了潮濕的泥巴,少說也有二三百斤。這二三百斤被他往肩頭上一扛,就像是扛袋棉花,絲毫不費力氣的樣子。
奇怪哉,更奇怪的是他扛著大樹來到高埂處,便放了下來,而后拿出背后綁著的鐵鎬,開始挖坑。難道他是想在此不毛之地栽下這根尺粗巨木?
奇怪,奇怪,此人已忙活了將近一個時辰,龜裂的鹽堿地上也被他挖出了一個方圓四五尺的大坑。隨后便將桑樹植入其中,填土踩平,忙活到現(xiàn)在,額頭及鬢角兩側,早已是熱汗盈盈。
此時日掛東天,光芒萬丈,太行大山里的蟬禽猿獸也被悶得有一聲沒一聲的此起彼伏著。
那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就像是沒有吃飽亦或是渴了一樣。
這人也有些渴了,奇怪的人神經(jīng)大條準備不周全本來就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盡量靠在桑樹的樹蔭底下,喘息著慢慢平靜,而后吞了口唾沫,最后才伸出舌頭來吝嗇的舔了舔兩片干涸的嘴唇。
奇怪,奇怪,今天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日子,才來了一個種樹的怪人,還未離去,丘陵上又出現(xiàn)了一位戴著斗笠的人。
他不僅戴著斗笠,還穿著蓑衣,腳上是一雙葛草編織的草鞋。
陽光如此熾烈,他竟沒有憑空自燃的擔憂。
他直直的走來,一步一步來到桑樹底下,不看人,也不看桑樹,仿佛在遠處就已經(jīng)看了仔細,畢竟這樹上的葉子此時正在以肉眼能見的速度逐漸干癟,縮水,不再是清晨剛來時的那般勃勃生機。
“在龍城裝神弄鬼,渾水摸魚的那廝小賊,是閣下吧?”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
“是,我就揍你一頓,不是,我也要揍你一頓?!?p> “哈哈,我冉絔還未曾有過害怕之人?!?p> “魏成也不曾有過畏懼一說?!?p> “你是舍不得那三千石的俸祿,一千戶的名頭才日夜不停追來的吧?!?p> “任誰也不會輕而易舉的將五年的努力一朝化為泡影,并且還能大發(fā)慈悲的放過那無事生非的小賊吧?”
兩人說話的聲音都很平和,就像是多年未曾相逢的故友重續(xù)著舊情一樣,但是氛圍又有些緊張,有些針鋒相對的感覺。
“那你大可把冉某綁了,而后去滑臺跪拜慕容老狗,說不定,他還能施展施展嘎仙洞鮮卑兒的皇恩,令你又得嘗三千石的俸祿,一千戶的名頭?!?p> “慕容垂已死,又何必冤冤相報?”
“原諒忘卻是孫子后代的事情,這輩子,我又如何能夠放下?”
“昔日作惡者,慕容儁是也,如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