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次,裴瑜用的是法術(shù)。
他不再隱藏自己修為,動用靈力,隔空緊緊掐住女子咽喉,是下了殺心。
他確確實實,要殺了王容。
但下一秒,他的手如遇明火,燙到似的迅速縮回。
不用多想,便知這里除了玉燼,無人再敢動手。
玉燼背著手,這里的悲歡與他毫不相干,他只是冷嘲,“五爺為兒女私情,棄百姓于不顧,可問心有愧?”
裴瑜臉色煞白,那一雙眼睛布滿血絲,收手后沉默不語。
整個地宮變得寂靜,只能聽到淺淺呼吸聲。地宮里七人,五人修為上乘,一人命殞,這呼吸聲,說白了就是王容的。
她如今這副蓬頭垢面的模樣,哪里還有什么世家嫡女風(fēng)華,根本連街頭的乞討婆子也不如。
裴瑜只怔怔看著王鶴,良久才艱難開口,“本王,已用來世贖買罪孽,只求天地清明,放過吾妻王鶴?!?p> 用來世贖買罪孽!
這是逆天而行,裴瑜用他生生世世福報來抵他做下的喪心病狂的事情,換來王鶴一副不朽容顏。
楚云聽得驚心動魄,難以平息心中震驚。她覺得裴瑜徹底瘋了,為了一個死了的人,為了給她留著這么一口氣,殺了這么多人,毀了他佑護的南詔!
何苦!
裴瑜已然喪心病狂,看著王鶴之容顏,寂靜中忽然開口,“本王曾在古卷中看到一法術(shù),喚作魅行??砷_鬼門,令亡魂回人間,渡一炷香時間?!?p> 裴瑜緊闔雙目,雙手捏住冰棺邊界,手背上青筋畢露,“魔君可否成全?”
玉燼卻不理會他的問題,也并不在意他的心情,自顧自提問。
“你可知,被你吸走靈氣的修士們,由于死時怨念頗深,又無人超度入輪回,皆化作惡靈,飄蕩在密林里?!?p> 裴瑜驚惶抬頭,“什么?”
“什么?裴瑜啊裴瑜,你對這一具尸體未免太過上心,為了她,整個南詔都不要了?”
玉燼聲中含笑,在看他笑話。
裴瑜被玉燼震驚得整個人都在輕顫,“魔君,勞煩魔君告知,那些修士,去路何處?”
玉燼沒好氣,“孤說,他們成了惡靈?!?p> 這一段話無疑給了裴瑜當(dāng)頭一棒,腳下趄了兩步,“怎么會,怎么會…”
曲良一直在后面抱劍旁觀,臉上并無表情。
楚云也沒想到惡靈居然是這么來的。
裴瑜還沒來得及消化突如其來的一切,玉燼緊接著說道:“孤路過京城,進金鑾殿走了圈,聽聞,你這正妻王鶴。”他說到這里故意停了下來,觀察了一下裴瑜的表情,見他臉上無異色,他話頭一轉(zhuǎn),“你這正妻王鶴,究竟是何身份?”
是何身份。
如果放在平常,裴瑜是要把這些事藏在心里裝一輩子的,可偏偏今日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太過于擁擠,讓他心窩上悶的緊。
竟有一種不吐不快之情。
他不知怎的,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
三年前,樓蘭與南詔打仗,樓蘭雖有天庭撐腰,可實在比不過南詔人強馬壯,最終戰(zhàn)敗。
后,樓蘭臣提議和親,安撫南詔??蓸翘m王膝下無女,只得從世家女中挑選。
偏樓蘭王雖有意和親,心上對南詔仍有怨言,得知南詔等級制度森嚴(yán),故意挑了位長相傾城的罪臣之女——董昭,扮成王家嫡長女,封為郡主,嫁入南詔。
董昭家族在獲罪前也可謂是世家大族,舉止間頗有大家風(fēng)范。入鄉(xiāng)隨俗,不出一月,便學(xué)會南詔王室禮儀。
朝夕相處下,裴瑜與她漸生情愫。
可王容后來來了南詔,本以為南蠻之地,個個茹毛飲血,不曾想裴瑜長相翩翩,舉止有禮,叫她一見傾心。
可偏偏南詔王妃是董昭。
這讓她如何能忍。
于是拆穿了王鶴身份。
“我自然是不信,”回憶往事,裴瑜面露苦痛之色,“但每晚房事,她都將房內(nèi)燈光俱滅,我年輕氣盛,那日硬是在燭光下剝了她衣裳?!?p> “看到了那烙印?!?p> 裴瑜聲音顫抖,身體癱軟在水晶棺下,一向冷靜自持的王爺此刻掩面痛哭。
那晚之后,裴瑜再也沒有踏入過王鶴的院子,又收了王容入王府。
他一心只想要門當(dāng)戶對,信天命之緣,為了王容與王鶴爭鋒相對。
后來,王鶴被王容推進井里,紅顏殞命。
那尸體被撈起來之時,王鶴臉色青白,并不如現(xiàn)在這般紅潤。
裴瑜看見她尸體之時,頓時昏了過去,病了十天十夜。
醒來之后,便視等級制度為無物,甚至親自修書上呈,欲修改此案。
可南詔這些年,在嚴(yán)格制度管理下,百姓安居樂業(yè),大臣們紛紛駁回。
“若是早知我心意,若是知道…”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若是知道,他怕是殺了自己,也絕不會傷王鶴心意。
他把往事說完,整個人顯得頹疲不堪。
“魔君,我身上若還有何只得你要的,盡管拿去,只求你,只求你,開地府一線,引我再見一見王鶴?!?p> 裴瑜不知何時跪在了玉燼面前,瞳孔張大,滿面悲慟。
楚云看著都于心不忍。
玉燼低頭看他,一改平時吊兒郎當(dāng)面目,“孤且問你,你身上還有轉(zhuǎn)世福蔭,你是要見王鶴一面,還是要護送惡靈超度輪回?”
裴瑜面如土色,卻幾乎毫不猶豫,“見吾妻?!?p> 好一個見吾妻。
楚云一瞬間,覺得這裴瑜色令智昏,比起那周幽王、商紂王都不承相讓。
玉燼面色如霜,“你見不了王鶴?!?p> 裴瑜怒目相視,“為何!”
“王鶴尚存人間?!庇駹a瞥一眼那尸體,抬手一轉(zhuǎn),那尸體臉面已然換了一張臉。
裴瑜面如死灰,爬起來,小心翼翼伸手去摸,他又吼又叫,倉皇又茫然,“這是何意!這是何意!”
玉燼不再看他,走到王容身邊,伸手為她注靈力。
王容轉(zhuǎn)醒,有了靈力在身,她精神好轉(zhuǎn),不再瘋狂如癲。
“裴瑜,我與你說過多次,我并未推她入井,你聽他們片面之詞,也不信我對你真心?!?p> “我出自世家大族,縱然嬌生慣養(yǎng),也斷然行不出此事,毀我輪回命途?!?p> 裴瑜一雙眼空洞無物,似魂魄都出了身體。
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到王容之詞,只魔怔了般重復(fù),“王鶴呢!吾妻王鶴在何處!求魔君成全,帶吾妻與我見生生世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