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明月大喊,微微在一旁賠笑道:“貴妃娘娘如今在病中,原本就臉色不好,如今可不好在動氣了,只是不知道,娘娘緣何要責罰順明媛呢?而且竟是要仗刑!”德貴妃轉(zhuǎn)過頭咳嗽了兩下,紫竹和紫蘭一個遞上茶水,一個開始捶肩。半夏清了清嗓子道:“順明媛盜用貴妃娘娘的銀絲炭,犯上僭越,導致貴妃娘娘玉體欠安引發(fā)寒癥,這樣的罪過,還不夠仗刑的嗎?”
微微聞言心中一凜,忙說道:“順明媛一向安分守己,且以她的位分是不許銀絲炭的,這宮中規(guī)矩又不是不知道,又怎么會知法犯法呢?”半夏鄙夷道:“那就要問問明媛自己了。奴婢可是在明媛的屋子里倒出的碳灰中發(fā)現(xiàn)了只有銀絲炭才能燒出的白色碳灰。而且順明媛那里的幾個奴才,都已經(jīng)細細的查問過了,伺候的錦兒也已經(jīng)招認了,是順明媛指使她去偷盜的。”
微微看著跪在階下的錦兒,起身走到跟前問道:“錦兒,方才半夏說的可是真的?”錦兒臉色煞白道:“方才奴婢已經(jīng)招認過了,是明媛主子指使奴婢去偷盜銀絲炭的。明媛一直不服貴妃娘娘得寵于皇上,自然也就看不慣貴妃娘娘用著好東西。”說完她拼命磕頭,祈求道:“貴妃娘娘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p> 明月忍著身上的疼痛,扭頭看向錦兒,只是心痛的說道:“錦兒,你跟著我三四年了,我自問從未虧待過你……”
錦兒也并不畏懼,迎著明月的目光,篤定:“不管主子你待我有多好,但是這種昧著良心的事情奴婢卻是再也不敢了。奴婢也奉勸您一句,如今人贓并獲,您還是認了吧?!?p> “有道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所以錦兒,本宮今天也就不責罰你了。但是知錯不改,還死不承認的,本宮就要好好責罰了。”德貴妃緩了緩心氣繼續(xù)道:“這滿宮里誰不知道本宮畏寒,最是禁不住凍的,順明媛用心惡毒,全財,給本宮打?!彪S著德貴妃的話語落下,全財已經(jīng)取過一旁的藤條,道了聲“得罪了”,立刻便是要打了下去。微微仔細看去,才發(fā)覺不是普通的藤條,不禁格外的粗大,而且上面的利刺凸起,沾染著鮮紅的血點,想來明月腳上的血珠就是此物造成的。全財二話不說,舉起便是朝著明月的腳心狠狠抽去,明月頓時便慘叫一聲,幾乎暈厥在地。雙腳上如今鮮血淋漓,連看著便覺得刺骨般的痛。微微驚憂參半,雖然知道足心疼痛比其他的地方更甚,但是見到明月如此慘狀,也知道不好,情急之下,只得自己伸開雙臂攔下全財?shù)膭幼鳎瑓柭暫鹊溃骸扒衣??!?p> 明月此時痛的伏在地上,德貴妃見狀優(yōu)雅的挑起細長的眼眸,喚道:“半夏?!蔽⑽⒚ι锨胺銎鹈髟拢胂脑谝慌脏托Φ溃骸盎菔珏锬飦砹艘矝]關(guān)心我們娘娘幾句,倒先是幫扶著順明媛,這可真是是非不分了。何況順明媛剛才幾條子下去都沒事兒,怎么這會兒,倒是弱不禁風了,莫不是看著娘娘你來了,故意做作么?”
明月此時已經(jīng)疼痛的攤倒在微微懷里,臉上的汗水黏住頭發(fā),整個人狼狽至極。她仍是喃喃道:“姐姐,我沒有偷,真的沒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偷……”她話未說完,竟是暈厥過去了。微微心痛的抱著明月,用裙擺遮住雙足,心中疼痛難忍,但也只得強忍住說道:“貴妃娘娘以碳灰和錦兒的證詞便認定是明月偷走了銀絲炭意圖迫害娘娘,可是貴妃娘娘細細想來,今日是臘月二十,娘娘的銀絲炭按著每月的份例給的,每日十五斤,一個月便是四百五十斤。明月若是真的全偷了去以至于娘娘無銀絲炭可用,那至少也的偷了十天的份額,那一共就是一百五十斤,她的宮室總共就那么大,能藏到哪里去呢?如此娘娘一查便知?!?p> 德貴妃的娘娘變換著,朝著半夏使了個眼色。半夏從微微的懷中一把拉過明月,順手便端過廊檐下擱著的接屋檐冰水的銅盆,嘩的一聲全潑在了明月的身上。微微驚叫道:“半夏,你做什么?!?p> 半夏笑意盈盈的說道:“順明媛痛的暈過去了,不拿水潑醒,怎么問她剩下的炭的去處呢?!?p> 微微怒視道:“這么冷的天,你那冷水潑她,豈不是要她的命?!?p> 半夏見明月痛苦的呻吟了一聲,笑著說道:“只要順明媛醒了,這一切都好說了。你看,這不就奏效了。”微微忙取過帕子替她擦拭。佩蘭站在旁邊也是嚇得不輕,忙不迭的取下手絹和微微一起擦拭。德貴妃雙眼一轉(zhuǎn),輕抬下巴,半夏頓時會意,轉(zhuǎn)身從廊下蓄水的缸里舀了一盆,不管不顧的潑下去,澆的在擦拭的微微也如落湯雞一般。微微被澆的一個激靈,渾身上下被冰水澆透,從骨子縫里透出寒意來,此時院中的冷風灌入,頓時猶如冰窟一般寒冷,凍的渾身直發(fā)顫。
半夏“哎呀”一聲,忙說道:“惠淑妃娘娘,真是對不住,誰讓你離順明媛這么近了,奴婢原以為一盆水下去明媛醒不過來,這才加了一瓢,這可怎生是好……”
德貴妃此時也換了個姿勢,輕飄飄的說道:“半夏,你辦事也太不當心了?!彪S即扭頭看向紫竹和紫蘭道:“紫竹,紫蘭,還不快辦幾個炭盆過去,替惠淑妃和順明媛暖一暖?!?p> 紫竹和紫蘭答應(yīng)著,卻只端著幾個快要熄滅的炭盆擱在微微和明月的身邊?;鸸馕⑷?,無濟于事。微微死死的握著手,以指尖觸及手掌的疼痛來提醒自己要忍耐,將明月緊緊擁住,希望能以彼此的體溫來溫暖自己??墒沁@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里,渾身濕透的刺骨寒意逼上來,除了忍耐,還能有什么辦法了?貴妃與妃位不過是一字之差,然而其中地位卻是千里之別。阮欣兒,她如今是正當盛寵的貴妃,而自己,不過是一個久未見君面的妃子罷了。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忍著,只盼著能救回明月。微微垂首,冰冷刺骨的水珠劃過她麻木的臉龐,她只覺得此時自己的頭越來越重,連帶著聲音也開始飄忽:“貴妃娘娘,順明媛如今已經(jīng)受過責罰,現(xiàn)在全身已然濕透了。可否容許臣妾帶她換一身衣裳,否則這樣下去,只怕是她的身子吃不消?!?p> 德貴妃咳嗽幾聲,慵懶的撫摸著手上的護甲,臉上噙著笑意,只是眼中卻是半分笑意也沒有,透著清冷的鋒芒,如同只間的護甲一般,尖銳而冷清:“方才惠淑妃有句話說的好,一百多斤的炭,一下子也燒不了,保不準是藏在哪兒呢。既然這樣,不能不仔細的搜一搜?!彼p聲喚道:“全財?!?p> 全財答應(yīng)著湊上來道:“奴才在。”
德貴妃淡淡的說道:“去順明媛的那幾間屋子好好的搜一搜,連帶著順明媛的寢殿,仔仔細細的,一處也別放過。好好的查查這銀絲炭放在哪兒,也好叫她們死心?!?p> 微微聽著她死死的咬著她們二字,知道是不能善了了,這一搜也不知道搜到什么時候,自己和明月凍在這里,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月幽幽轉(zhuǎn)醒過來,此時聽得這句話,不禁大驚失色道:“娘娘要搜查不錯,可是嬪妾的寢殿也要搜么?嬪妾……”
微微此時也明白過來,臉上驟然失色,強壓心頭怒火道:“貴妃娘娘的意思是要搜宮了,那豈不是半分情面不留了。此事若是傳出去,順明媛如何在后宮立足?!?p> 半夏笑盈盈,伸手向明月身上,作勢就要翻開她濕漉漉的衣裳道:“不僅是順明媛的寢殿,這身上也是不能放過了?!?p> 明月見她伸手過來,又急又氣,不敢反抗,只得拼命的往后縮。微微忍無可忍,忙護住明月,抬手就是一個耳光過去怒喝道:“放肆。嬪妃的身上也是你能亂碰的?!卑胂闹刂氐陌ち艘幌?,頓時也懵住了,她是貴妃身邊最得臉的侍女,侍奉多年,很是得貴妃的心,就連貴妃也是一句重話都沒說過,哪里受過今日這樣的委屈,她還未反應(yīng)過來,德貴妃卻是坐不住了,從椅子上嚯的站起,厲聲道:“來人,給本宮搜了這賤人的寢殿,一處都不可放過?;菔珏钜古叵嗜獙m,給本宮跪在這院中思過,沒有本宮的吩咐,不許起來。”
明月聞言臉色慘然,望了一旁的微微,忙叩首哭泣道:“貴妃娘娘,都是嬪妾的錯,嬪妾不是有心偷盜的?!?p> 微微緊緊的攥住她的手,搖頭道:“沒有做下的事兒,咱們堅決不認?!?p> 明月此時臉上淚水和汗水混在一起,頭發(fā)也是黏糊糊的貼在臉上,她哭泣道:“姐姐,我已經(jīng)連累你了,不能再害你渾身濕透著跪在這雪地里……”她凄涼的哭聲在這簌簌落雪的夜里格外的慘厲。微微無法,只得無助的摟著她,此時身后傳來巨大的拖力,要將自己拽道雪地里。佩蘭急忙跪下哭求道:“貴妃娘娘,奴婢求求你,哪怕是要跪,也讓我們娘娘換身衣裳呀,渾身濕透的,她會凍壞的,貴妃娘娘,求求你了?!?p> 德貴妃居高臨下的看著眾人,眼神猶如屋檐上的冰柱一般能穿人心肺,明月在一旁伏在地上,如一只卑微的螻蟻,德貴妃沒有溫度的話語傳來:“半夏,給本宮扒開宋明月的衣裳,一點一點的仔細搜。不許她藏匿半分?!?p> 半夏響亮的回應(yīng)一身聲,咬牙切齒的伸手就要去拉扯,明月護著自己衣襟,拼命掙扎著,無助的哭聲悲戚的飄蕩在空中,猶如孤鬼冤魂一般,隨即便被密密落下的飄雪掩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