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微微便早早地起床了。匆忙梳好妝便趕到蕭婉婷宮中伺候,為了方便主持喪儀以及雜務(wù)等,蕭婉婷便就近住在偏殿。
微微到的時候天色才亮,當(dāng)歸掀開簾子將微微迎進殿內(nèi),笑著說道:“側(cè)妃娘娘來的好早,主子這邊才起來了?!?p> 微微溫和道:“我是該早些來伺候娘娘起身的。”
內(nèi)室的簾子被掀起,接著伺候的宮女們便捧著東西魚貫而出。微微知道蕭婉婷洗漱完畢,接下來該是伺候梳妝了。
當(dāng)歸朝著里間輕聲說道:“主子,沈側(cè)妃娘娘來了。”
只聽到一聲溫婉的聲音說道:“請進來吧?!?p> 接著侍女們便極有眼色的半屈腰身,低眉順眼的掀開簾子將微微迎了進去。微微不由心底點頭,只道是即便是國喪,然蕭婉婷這里的規(guī)矩是半點都沒亂。
微微走入里間,便見蕭婉婷端坐在梳妝臺前,已經(jīng)有專門的嬤嬤梳好了發(fā)髻。蕭婉婷和皇上年齡相仿,又是當(dāng)朝丞相的女兒,自然是生的明眸善睞,國色無方。只見她簡簡單單的一枚青玉琉璃簪子,更加是襯的她清淡怡人,遠看就像一株白玉蘭花,端靜嫻雅。
微微請了安,蕭婉婷笑著說道:“起來吧,難得你還能來的這樣早?!?p> 微微起身謝恩,蕭婉婷指著臺上的一個個打開的妝匣子說道:“先帝喪儀,不宜朱釵過甚,但是若是太清簡的話,只怕讓人取笑。你一向眼光好,替我選選。”
微微莞爾道:“娘娘什么好東西沒見過,不過就是想考考妾身的眼力罷了?!?p> 蕭婉婷但笑不語,微微拿起一只點翠銀鳳含珠的步搖比了比,說道:“今日是舉哀的最后一日,明日便是皇上正式的登基大典。娘娘雖然是素衣,但也得戴些鮮亮的首飾點綴點綴。這步搖銀鳳帶翠,鳳凰的眼珠子還是寶藍色的,再配上這幾朵珍珠絲絨絹花,最是嫻雅,也素凈。”
蕭婉婷對著梳頭嬤嬤道:“還不塊按沈側(cè)妃說的做?!?p> 微微向后退兩步,然后就垂首靜立在一旁,只幫著遞遞東西之類的。蕭婉婷看在眼里,也不說話,等到梳妝完畢,才溫和的笑道:“好好的側(cè)妃娘娘,倒為我做起這些丫頭做的事情,倒委屈你了?!?p> 微微忙道:“妾身不敢?!?p> 蕭婉婷對著鏡子照了照,笑著說道:“你配的珠飾,當(dāng)真是好極了,連半點錯處都挑不出來,若為人處事都能無可挑剔,也算是……”蕭婉婷惋惜的說道:“你這樣的人,終究是委屈了?!?p> 微微不知蕭婉婷話中是什么意思,慌忙跪下說道:“妾身愚鈍,不知娘娘所指,還請娘娘指教。”
蕭婉婷看了她一眼,慢慢的說道:“你是怎么嫁入王府成為側(cè)妃的,你自己清楚。”
微微跪在地上,終究不知道如何作答,于是只好默不作聲。
蕭婉婷看她一昧的沉默不語,淡淡的說道:“咱們姐妹一場,我才會這樣問你,你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難怪阮氏處處搶你風(fēng)頭。”
微微勉強笑道:“妾身與阮側(cè)妃同為伺候皇上的人,說不上誰搶了誰的風(fēng)頭,若是妾身做的不好的,阮姐姐和該指教?!?p> 蕭婉婷輕倪她一眼說道:“呵,指教?從前在王府里時,她敢指教你嗎?如今不過是時移世易,你又如何自處呢?”
微微聽聞此言,不由的后背一寒,輕聲驚呼道:“娘娘…………”
蕭婉婷注視她片刻,繼而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溫和嫻雅,柔聲道:“好了,我不過就是隨口一提罷了,事情未必壞到如此地步?!笔捦矜醚笱笞缘玫恼f道:“到底說我是皇后,和皇上是結(jié)發(fā)夫妻,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也斷斷不會讓阮氏欺負了你?!?p> 微微聽聞此言,也只得謝恩:“多謝娘娘,娘娘向來是最公正的,對我和阮姐姐一視同仁,我能仰仗的,也只有娘娘了?!?p> 蕭婉婷的目光在微微白皙的手腕上輕輕掃視一眼,見那腕上除了一串翡翠珠纏絲蓮花手鐲外,在沒有其他的裝飾物,不由的心中得意,輕揚下巴的說道:“你這串手鐲呀,還是皇上為皇子時,古月國進貢的珍品,一共就只有一對,后來先帝賞賜給了咱們府上,我想著你與阮氏同為側(cè)妃,便一個一只,是想讓你們存了交好之心,也是要讓你們明白,同為側(cè)妃,應(yīng)當(dāng)不分彼此,凡事不要太過計較,如今你還天天戴著,也算是不枉我一片心意了。”
這一只鐲子,本就是古月國稀罕的珍品,古月盛產(chǎn)翡翠,但這一對,更是罕見。一串碧綠翡翠珠顆顆一樣大小,通透溫潤,半點雜色都沒有,碧綠青翠宛如一汪流動的綠水,若拿到陽光下看,便會出現(xiàn)一些水波一樣的瑩白光痕,如同孔雀栩栩如生。因是翡翠碧色沉沉,特地搭配了纏絲花葉護著珠子,每顆翡翠珠的兩端更是用薄薄的蓮花狀金片包裹住,更加顯得匠心獨運。
皇上當(dāng)年還是四皇子時,得到這對鐲子,也是欣喜異常。雖然寵愛新婚不久的側(cè)妃和阮夫人,但還是送給了自己的正室嫡妻蕭婉婷。蕭婉婷感念其心意,收下不過幾日,便轉(zhuǎn)贈給了沈微微和阮欣兒。
微微頷首撫摸著鐲子,溫和的說道:“娘娘說的是,感謝娘娘當(dāng)年的心意,所以妾身便時時戴著,時時警醒自己?!?p> 蕭婉婷莞爾道:“你是個懂事的,我看阮氏也日日戴著,卻未必有你這份心意,能夠記得我當(dāng)年的用意?!鳖D了頓惋惜的說道:“唉,昨日阮氏僭越我不是不知,只是往后你怕是也得讓著她了?!?p> 微微想著昨晚明月所說,正準備開口說話,卻聽蕭婉婷說道:“你來時皇上旨意已經(jīng)來了,阮玉彬封為阮國公,加封太子少保,大軒朝開國來,能得此殊榮的,唯有阮氏一人,這其中的利害,你可掂量清楚呢?”
微微心中震驚,想要什么卻發(fā)現(xiàn)口舌麻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得諾諾含笑。
蕭婉婷回頭在妝匣子里挑出衣服寶藍色玲瓏耳環(huán),口中說道:“從前在府里,你的地位自然是比她阮氏尊貴,如今看來,她竟是能與你比肩了,唉……你退下吧。”
微微慢慢的走出蕭婉婷的內(nèi)室,一時之間只覺口干舌燥,心中更是煩躁不安。連當(dāng)日被二皇子澤深退婚羞辱,也不曾如此。
她腦中募的想到“澤深”二字,只覺得厭煩至極,用力搖了搖頭,扶著辛夷的手慢慢出去。
驗下暑氣退散,偶有陣陣清風(fēng)襲來,也倒還有些清涼之意。隱約間前頭有人說笑著過來了,微微輕蹙眉頭,正準備說話,只見阮欣兒與花雪妍親熱的走了過來。見了微微,花雪妍倒還如往常一般行禮問安,阮欣兒卻是笑臉盈盈的說道:“妹妹好早呀?!?p> 阮欣兒這般直呼妹妹,想必是有備而來,往日的身份,如今已是乾坤顛倒。微微自知現(xiàn)下形勢不如人,只與阮欣兒見了個平禮,方才溫和道:“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娘娘梳洗完畢,來的正是時候。”
阮欣兒點點頭說道:“入宮這么幾日,妹妹還住的習(xí)慣嗎?”
微微道:“勞姐姐費心了,一切都好。”
阮欣兒壞笑道:“那就好,我生怕妹妹住慣了王府的熱炕頭,不習(xí)慣皇宮這高床軟枕了,只怕半夜醒來形單影只的一個,冷不丁的嚇一跳了?!?p> 微微臉上帶著笑的說道:“阮姐姐慣會取笑?;噬先缃駷橄鹊凼匦ⅲ@些日子都在勤政殿住著,怎么?難不成姐姐還有皇上相伴?”
阮欣兒瞥了她一眼說道:“妹妹果然伶牙俐齒,不過以后妹妹也算是棋逢對手了,關(guān)雎宮的那位,大概是有時間和妹妹閑話家常的?!彼娢⑽⑸裆┯?,走進一步低聲說道:“夾在皇太后和沈皇后之間,妹妹與其爭寵,不如想想,該如何自處。”
說完之后,阮欣兒沖著花雪妍招了招手說道:“還杵在這兒干什么?還不快跟我進去。”
花雪妍答了聲是,斜眼看來微微一眼,上前挽住阮欣兒的手,得意的離開。
微微從不知,京中九月的風(fēng)就已這樣冰涼,從臉上刮過,慢慢的迷了人的眼。
辛夷待她們進去了,才開口憤憤不平的說道:“阮側(cè)妃跟您是一樣的位分,受了您的禮卻不還禮,她真是…………”
微微淡漠的說道:“以后這樣的日子,只怕是還有不少了,我若是連這點子氣都受不了,就白活這些年了?!蔽⑽⒕徚司徖^續(xù)道:“何況,她到底年長我?guī)讱q,聆聽教誨,只要不太過分,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辛夷欲言又止,微微見狀說道:“你想說什么呢?”
辛夷道:“娘娘這樣說,也是知道阮側(cè)妃那個人,不是我們讓著,就不會興風(fēng)作浪的人。”
微微眉毛輕挑,厲聲說道:“知道的事兒一定要說出來么?怎么今日變得和佩蘭一般心直口快呢?”
辛夷垂首靜默,只伸出手扶住微微說道:“娘娘,奴婢知錯?,F(xiàn)在時辰快到了,該去先帝靈前行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