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性
“用破壞來進行改變嗎?”岱宗忍不住反問。
“不破不立。不打破一個舊世界,就無法建立一個新世界。”
“恐怕等你破壞完之后,會發(fā)現(xiàn)就連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恢復(fù)不了?!贬纷趽u搖頭,“其實你也不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世界,對么?”
熊貓人有些迷茫。
它喃喃道:“我想,如果有一個那樣的世界,一定是每個有智慧的生靈都能夠平和地共同生活著,自由而又有序。
“沒有那些千百年來的棲息地被殘忍破壞的動物,也沒有明明眼前就有足夠的食物卻要被活生生餓死的人。
“就像九寨溝和我說的那樣,正因為我們獲得了非凡的力量,正因為我們會去思考將來要走的道路,所以我們作為先一步的‘覺醒者’有義務(wù)引導(dǎo)這個世界回到它應(yīng)有的軌道。而人……”它頓了頓,復(fù)又繼續(xù)說:“像人類這樣不知節(jié)制消耗地球資源的行為,理應(yīng)被制止?!?p> “發(fā)展?!?p> 岱宗對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思考了很久很久,自認為已經(jīng)找到了最優(yōu)道路。
“發(fā)展可以解決一切問題?!?p> 以往的歲月他常常處于沉睡之中,但隨著人類社會不斷成熟,岱宗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力量在一點點增強。
沉睡的時間越來越短,靈智和思維越來越清晰。
他開始漸漸嘗試融入人類社會,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
所以他會去打工,會去旅游,會像正常人類一樣存錢,也會像正常人類一樣欠債。
當然,向別人借的錢他都會還,以泰山的重量擔保。
在對人類社會的深入了解之后,岱宗得出了他認為最好的解決辦法。
那就是發(fā)展。
“沒用的。即使世界上的糧食乘以十倍,還是會有大量的人處于饑餓之中,因為這就不是一個供需問題?!蔽渎蒯斀罔F地說:“這是人性——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
“這不是人性而是獸性……就像大熊貓如果生產(chǎn)下兩個小崽子會放棄弱的那個讓它自生自滅一樣,你能說大熊貓?zhí)^于殘忍所以要主動殺死所有大熊貓嗎?這樣做,估計滅絕在你手里的物種會比所有因人類影響而消失的動物還要多?!?p> 秦陵無語道:“所以我到底為什么要在這里聽你們討論這么無聊的問題。”
他從路燈上跳下來。
“你們慢慢打吧,誰拳頭大誰說得對……我得先去看看我的餌釣到魚沒有?!?p> 武隆攔住了他。
秦陵一挑眉:“你要攔我?恐怕攔不住?!?p> “不試試怎么知道?”
秦陵的具體實力是個迷,這和他一向不愛參與爭斗有關(guān)。
不過,這次就算他不想?yún)⑴c恐怕也得被迫參與了。
“我可沒閑心陪你?!?p> 秦陵大喊一聲:“吾之安車何在?”
空曠的街道盡頭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
伴隨輕微的車輪軋過地面的聲音,一輛極其驚人的青銅馬車緩緩浮現(xiàn)。
單轅雙軛,四馬在前,分兩服兩驂,通體白色,僅鼻孔、口腔等處有淡淡的粉色。
它像是從遙遠的冥河駛來,濃郁的死亡氣息和蓬勃的生命力奇異地結(jié)合在一起。所過之處樹木枯死,花草凋謝,唯有這倆馬車泛著鮮艷的色彩,華麗而妖冶,仿佛奪走了一路經(jīng)過的所有生命。
頭戴雙卷尾冠,身穿長襦,腰佩短劍的御官俑跽坐于車前室,手中握著轡索。
轡繩末端朱書“安車第一”四個字。
秦陵坐到車頂橢圓形的穹窿式篷蓋上,翹著腿高聲唱道:“有車鄰鄰,有馬白顛。未見君子,寺人之令。阪有漆,隰有栗。既見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樂,逝者其耋。阪有桑,隰有楊。既見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樂,逝者其亡……”
馬車啟動,載著他一路遠去。
“等……”武隆想要以手抵住馬身,卻發(fā)現(xiàn)這馬車似是沒有實體。
他只感覺到一陣陰冷的風(fēng)透體而過,青銅馬車就已經(jīng)載著秦陵消失不見了。
“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人家的陰兵你也去擋?!蔽滠饺貙ξ渎〉闹巧瘫硎緭鷳n。
“還不快去追,他會破壞我們的計劃!”
“破壞了就破壞了唄?!蔽滠饺仄财沧欤跋胍ㄟ^復(fù)活死人來毀滅活人真是一個腦子進水的方案?!?p> 她非常鄙視這群永遠都抓不到重點的烏合之眾。
自從九寨溝與長城一戰(zhàn)陷入沉睡后,整個覺醒組織就像是一盤散沙。永遠都在開會研討,永遠都是各行其是。
最氣的是,她還沒有發(fā)言權(quán)。
每次開會的時候她的意見完全被武隆給代表了,武隆這個蠢材!
武芙蓉狠狠剜了他一眼。
武隆不明所以。
他輕咳兩聲,擺出一副老父親的姿態(tài),別別扭扭地訓(xùn)斥道:“芙蓉!不要胡鬧,快隨我……”
“武隆?!蔽滠饺卮驍嗨脑?,表情嚴肅?!拔揖婺悖灰獙ξ抑甘之嬆_?!?p> 她后退兩步,沒入黑暗之中。
大熊貓看了看武隆,又看了看岱宗?!啊€打嗎?”
“還打個屁啊!”武隆火急火燎地就要趕去救場。
武芙蓉真是反了天了,越來越不聽話。
岱宗笑了。
“想走?不問問我嗎?”
?。?p> 喬薇又一次回到了自己最開始所在的地方。
相同的劇情她不知道自己經(jīng)歷了多少次。重復(fù)的次數(shù)多了,有一種在玩解謎游戲的既視感。
只要那個胡子拉碴的男人出現(xiàn),這一局就game?over,無論她用多快的速度,都無法阻止他將小女孩掠到樓道里。而只要兇手先一步進了樓道,喬薇再邁進去就會直接目睹慘案現(xiàn)場,兇手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試過拍打其他住戶的大門,試過踢踹沿街小店鋪緊閉的卷簾門,試過不管不顧先逃離這個地點。
都沒有任何用處。
到一定的時間,場景就會重置。
她只能像第一次那樣,先于兇手將小女孩帶走,但即使是這樣,她依舊無法離開這條仿佛沒有盡頭的破敗小巷。
幸運的是,當她先和小女孩接觸,兇手便不會再出現(xiàn)。
【或許……如果我能帶她離開這條小巷的話,這個噩夢就能醒來吧?】
在一次又一次與小女孩同行的過程中,喬薇和小女孩說了許多話,純當是閑聊了。
但是小女孩回的話并不多。
“爸爸媽媽總是很忙……
“他們把我和哥哥送到輔導(dǎo)班,每個周末才能回家……
“我不喜歡輔導(dǎo)班……
“我想和哥哥一起出去玩……
“今天和哥哥一起出來玩,哥哥突然要我等他一下就走了……
“哥哥很久都沒回來,我很害怕,想去找哥哥,不小心迷路了……”
她就像是設(shè)定好的程序,就那么幾句話翻來覆去地不斷重復(fù),并沒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目之所及,連除了電線桿還是電線桿,路上連一棵遮陰都樹都沒有。
又刮起了熱浪,廣告宣傳單隨之漫天飛舞。
喬薇無聊地抓下一張。
在這個不斷重復(fù)的夢境之中,她也就只有這點樂趣可言了。
“XXX游樂園開業(yè)大吉!想讓您的孩子有一個愉快的周末嗎?來一起參與這個瘋狂的夏日吧!”
小女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手里的宣傳單。
喬薇輕柔地揚了揚紙張,問:“想去嗎?”
小女孩點頭:“想去。”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又說:“哥哥答應(yīng)我下次帶我去游樂園的?!?p> 喬薇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可能一直都忽略了最重要的線索。
*
余聲再次在手掌中劃了一刀,眼淚不受控制地潸然而下。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激動還是疼痛。
他聽見了,聽見了徘徊于往生路的痛苦靈魂正在嘶吼。
“按我說的做,就能建立起亡者和生者的通道?!?p> 【那個人】這樣說了。
“你要找的人,就在路的盡頭等你?!?p> 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但他已經(jīng)無法再忍受繼續(xù)裝作一個正常人生活。
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呼吸間痛苦都在不斷積累。
即使和別人交流,也像是躲在厚厚的玻璃窗后面看著一具名為“余聲”的空洞軀體在自說自話。
“我會救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的……阿音?!?p> 所以,無論【那個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他選擇相信。
他要相信。
他要他的妹妹回來。
為此他愿意做任何他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連這樣都不能成功……
那就,
——結(jié)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