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善良是種修行

　　父親的這一生，有著各種各樣的缺點和優(yōu)點。他的最大缺點是吝嗇，他的最大優(yōu)點是善良。我父親真的非常善良，人是個很好的人。他同情著比自己生活更困難的人。

　　在我們那里，但凡認干親，或多或少會帶有點利益關(guān)系。比如，干親有錢或有勢，干親能給到自己更大的幫助。我父親的兩個干親卻并不是這樣的。干兒子那是有錢，可這個干兒子是看中我父親的仁德，而并非我父親貪財。

　　我父親的另一個干親就是他認的干爹，那是一般人不會去認的，父親認的時候，還被村里人笑話太傻了。

　　我父親的干爹，是個外地人，山東人。據(jù)說是老家太艱難了，不得已，五十來歲獨自一人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南京來做小生意，就在南京的菜場賣菜維生，妻子一人留在山東老家照顧一家老小。

　　因為父母親農(nóng)閑時候，總是種上很多蔬菜去菜場賣，和這個老人相識了，覺得這個老頭很是可憐，所以對他也諸多照顧。命運總是戲弄可憐的人，有天這個老人批發(fā)蔬菜的時候摔斷了腿，被人送到了醫(yī)院，接好腿老人沒有錢可以住院，只好請人送回了菜場邊一個小窩棚。老人租不起房子，平時就住在這個小窩棚里。

　　父親知道了，去看望老人，可老人根本無法動彈，吃喝拉撒都成問題。老人眼淚漣漣，父親于心不忍，和母親商量了下，借了輛板車，把老人拖回家照顧了。考慮到父親一人照顧老人還有各種農(nóng)活各種村里的事情，母親還是要需要搭把手照顧老人的。為了堵住農(nóng)村人的悠悠之口，且照顧起來師出有名，對外就稱老人是父母親認的干爹。

　　我記得那是我很小時候的事情了，唯一記起的就是父親殺雞，拿農(nóng)村的土灶一熬，香氣撲鼻。殺雞一般都是節(jié)假日才有的待遇，我還奇怪著不是什么節(jié)日啊，怎么殺雞呢？管它呢，反正中午有雞吃，開心。可吃飯的時候，還是各種蔬菜，配上一人一塊的老咸肉。再看到母親從老人住的屋子里端空碗出來，里面都是雞骨頭。

　　我嘟起了嘴，哼哼著也想吃。父親說，“這個雞很小的，爺爺晚上還要吃一頓的，爺爺生病了?！蔽蚁胂胍矊Γ澳俏蚁麓紊×?，爸爸你也殺雞給我吃?！备赣H哈哈大笑，想想又不對，“不許說自己生??！想吃，等雞長大些我殺給你吃啊?！?p>　　我家的雞蛋都是自產(chǎn)自銷的，父母親這點做的很好，他們每天每人供應(yīng)一個白煮蛋，舍不得拿去賣。但那個爺爺在的幾個月，我們?nèi)齻€孩子的白煮蛋還是有的，可父母親的卻沒有了。

　　我有時候不懂事恨恨的想，這個外面來的爺爺，講著侉里侉氣的話的爺爺（侉子是帶有歧視色彩的話，不好意思了）什么時候走呢？

　　而且那個時候是夏天，諸多不方便。只記得父親每天晚上打上一大盆熱水，關(guān)起門來給那個爺爺擦身體。家里的幾臺電扇都是有用的并沒有多余，結(jié)果爺爺一來，父母親的電扇讓了出來，也舍不得再去買一臺。就只能竹床抬到院子，在院子里睡覺。因為家里實在是太悶熱了，晚上沒有電扇根本無法睡覺。

　　終于熬了有半年，這個外地爺爺?shù)耐炔藕昧?。也能坐在那邊賣菜了，父親每天去菜場幫助老人批發(fā)蔬菜，老人的腿才好不能吃力。

　　就這樣，這門干親算是正式的結(jié)下了。我的親爺爺有著豐厚的退休工資，一個人待在兩間兒子們砌的屋子很是愜意，我奶奶呢，我媽嫁過來之前就過世了。所以我父母不需要贍養(yǎng)老人的，我一直沒有想通，這夫妻二人是怎么想的，從外邊撿回一個老人來服侍。而且一般認了干親，一年四季重要的節(jié)日都要送禮給自己的干爹的。這不是給自己找了個累贅嗎？

　　果然，后來這個老人的一家都遷到南京來生活了，一有啥雜事，都來找我父親幫忙。我記得小時候這個老人的孫女沒人帶，在寒假暑假都會來我家住。這個孫女比我小幾歲，我記得很清楚，她愛吃蛋白，我愛吃蛋黃，我們兩個是合作著吃掉兩個白煮蛋。

　　我們一家人的衣物都是母親縫制出來的，一到冬季，沒有什么農(nóng)活，地里也沒有蔬菜可以賣。母親總是邊曬太陽邊縫衣服或是描鞋樣做鞋子。那后面的很多年，我母親也都會幫外地的那個爺爺縫上一份，而我每次都會獨自沖著天空白上一眼，怕媽媽看見。心里說道：“爸爸媽媽你們也太傻了！”

　　父母親對這個爺爺發(fā)自內(nèi)心的好，就像對待親父親那般孝順。直到老人去世后多年，我們兩家還像親戚般的走動。

　　我父親在鎮(zhèn)上建了房子，那時候鎮(zhèn)上在賣地皮，父親就傾其所有買了地皮建了三層樓的小樓，就在南京信息工程大學(xué)的不遠處。過了幾年南京信息工程大學(xué)征用了我家的小樓，要蓋新校區(qū)。大學(xué)賠償了一筆款子，鎮(zhèn)上也另批了一塊地讓所有被征用的人家再統(tǒng)一蓋房子。

　　人心的惡這時候就體現(xiàn)出來了。那個外地爺爺?shù)膬鹤右宦犝f我父親拆遷拆了一筆錢，立馬就去我家要求全部借走。父親不肯，說這些錢要用來在鎮(zhèn)上新批的地皮上蓋房子用的，而且還要稍微裝修下出租，恐怕這些錢不一定夠用。一般人聽到這么說，都會知難而退的，可我們的這個叔叔不干，說了句很經(jīng)典的無恥的話：“你家村里這么大的房子不夠你們住啊，在鎮(zhèn)上砌什么房子啦，我真的急需要錢?！逼鋵嵨覀兒髞砹私獾剑枰X去蓋房子。

　　什么邏輯呢？別人拆遷的款要給你蓋房子？這么多年，不講什么恩情，也要講仁義吧？

　　可笑的是，這個叔叔發(fā)下狠話，不借錢就斷絕來往。

　　好走不送。

　　我一直耿耿于懷父母親認的這是一門什么干親，可后來長大后也就釋懷了。我們的善良不是為了別人的回報，我們的善良是自己對自己良心的一種詮釋。

　　那個爺爺是沒有錯的，只是他的兒子有貪念，想自己不該想的。斷也就斷了，并沒有遺憾并沒有后悔。

　　父母親的善，是我一生的財富。人生是種修行，善也是種修行。如果人人都愿意去種善因，我們必能收獲滿滿的溫暖。

　　愿紅塵中的你我，都如父母輩一樣，心存善念，不求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