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殿寬敞,案上瓜果盈香,威嚴(yán)而不失清雅。
殿里供著一尊神像,雕刻出的女子玉冠青袍,執(zhí)劍而立,神色冷肅,出塵絕俗。
這是三界劍道第一人,無方上神的祠廟。
在凡間,她負(fù)責(zé)保佑伐邪除魔者與心向自由者,因為她是九州四海除了仙帝外唯一一位從上古存到現(xiàn)在的上神,所以供奉她的觀廟不少。
此時此刻,崔無方翹著二郎腿,坐在神像前,一手里拿著個雞腿,啃得賊香,另一手拿著個酒葫蘆,時不時喝一口。
一旁的風(fēng)淼著一件藍(lán)羽衣,頭戴花冠,懶洋洋地?fù)u著折扇,扇上流水潺潺,游魚嬉鬧,似是將一方世界封入其中一般。
二人出現(xiàn)在凡間京城郊外供奉崔無方的宮觀里,是有原因的。
主要是因為崔無方饞烤雞了,想吃,但沒有凡間通行的貨幣,仙界也沒有這么彰顯不出身份的吃食,于是就過來蹭吃蹭喝了。
至于白洛波,他已經(jīng)被崔無方帶回了仙界,此時正在她的洞府里奮筆疾書刷題學(xué)習(xí),等崔無方回到洞府,是要檢查的。
“我說你吃飽了沒有?”
風(fēng)淼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問道。
崔無方白她一眼:“沒,還餓?!?p> 風(fēng)淼瞪了回去:“這一只烤雞都要被你吃完了!吃這么多你不怕?lián)蔚?!?p> 崔無方眨眨眼:“可我是混沌青蓮化形,再餓也不會撐到啊?!?p> 風(fēng)淼愣了一下,接著跳起來,拽著崔無方就往外走。
“你干嘛?”
風(fēng)淼把她往太陽底下找個空地一按。
“光合作用吧,光合作用就不餓了,我理解,畢竟花都是這么干的?!?p> “風(fēng)淼!你變了!”崔無方淚眼婆娑地看她。
風(fēng)淼淡定道:“對,我變得博學(xué)了,現(xiàn)在連光合作用都知道了。”
光合作用?
崔無方一愣:“我給你說過這個概念?”
風(fēng)淼搖頭,理所當(dāng)然:“沒啊,你新收的那個徒弟白洛波,有一次你不在時他拿著書問我題怎么做,我一看懵了,愣是沒看懂,頓覺吾生而有涯而知也無涯?!?p> “于是我挑燈夜戰(zhàn)了好幾天,終于…”
崔無方問道:“終于把知識都弄明白了?”
風(fēng)淼抿唇一笑:“終于弄明白了光合作用的原理和植物中毛茛目——蓮科自行授粉的原理,并且后者經(jīng)過了實操?!?p> 崔無方登時臉都綠了,一躍三尺遠(yuǎn),聲嘶力竭:“你不要過來?。 ?p> 喧鬧,是今晚的蓮花。
“清修之地,何人在此處打鬧?”
二人打鬧時,一道女聲朗然傳來。
遠(yuǎn)處林蔭小道里,步出一位女子。
她十七八歲模樣,眉如遠(yuǎn)山,眸若秋水,著一襲綠色道袍,模樣秀美的宛如空谷幽蘭一般,氣質(zhì)也如此。
崔無方訝異:“你能看得到我們?”
崔無方也知道自己性格離譜,不符合大眾對神仙的想象。
因此來觀里蹭吃蹭喝,她和風(fēng)淼都是隱身的,雖然沒有施太高深的法術(shù),卻非有緣有靈根者不得見。
女子一愣,剛想拔劍,卻發(fā)現(xiàn)二人身上只有清氣,并無鬼怪的氣息,于是又放下手,作揖道:“兩位慈悲,只是二位看模樣也是修道之人,為何不敬觀中供奉上神,竟在此喧鬧?”
崔無方溫和一笑,撤了自己和風(fēng)淼身上的隱身法術(shù):“我便是無方上神,原先隱身隱聲,本以為無人聽得見,未嘗想到居士與我有緣,看得見我們。”
既有靈根,便可受點(diǎn)化,她也不須在此人面前顧及什么了。
女子聞聲,仔細(xì)看崔無方,修為深不可測,身形也從虛無縹緲變得真實了些,于是下拜:“見過上神,方才不知上神身份…”
風(fēng)淼搖著折扇,云淡風(fēng)輕:“無事,你本無錯,不知娘子怎樣稱呼?來歷如何?”
女子道:“姓白,名芝,小字辟芷,原是當(dāng)朝右相之長女,如今在觀中作為居士修行?!?p> 崔無方打量打量她,笑了:“不慕富貴,甘于清苦生活,妙人也,可愿…”
話未說完,風(fēng)淼已經(jīng)忍不住捂臉了。
看樣子,她又是準(zhǔn)備收徒了。
不過,不等崔無方把話說完,一旁浩浩蕩蕩,又來了一眾裊裊婷婷的女子。
那一眾女子都穿著宮裝,走在最前面的打扮得更為華美。
但見她頭梳高髻﹐上著一襲海棠紅色的交領(lǐng)衫,下著淡粉色下裙,滿頭珠翠,搖曳生姿,看模樣,與白芝有些相似,似乎是姐妹關(guān)系。
“姐姐?!?p> 美人裊裊婷婷地下拜,拜到一半,忽的停住了,嬌笑道:“哎呀,一不小心竟忘了,我如今已是陛下欽定的妃子,不過是如今回門省親罷了,自不該對姐姐行禮,該是姐姐拜我才是?!?p> 白芝瞥她一眼,抿了抿唇:“我已是世外之人,于無方觀做一灑掃居士,何須拜你?”
崔無方看向那美人,神色淡淡地問白芝:“此人是…令妹?”
白芝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家妹白茸?!?p> 白芝不想嫁給燕行,于是去修仙了,但修仙者甚至下凡辦公的神仙在國內(nèi)都有不少,畢竟仙凡相連,多了就不稀罕了,皇宮中的侍衛(wèi)就有不少修仙者。
之前崔無方就被燕行當(dāng)成了修仙者或下凡的仙婢,否則他也不敢大放狂言要娶她。
“呦,這還有你在觀里的友人呢,看打扮可真是素靜,是沒銀子買好衣服吧?”
白茸看看崔無方二人,拐彎抹角的諷刺挖苦起來。
“真是感謝姐姐把進(jìn)宮的機(jī)會讓給了我,這擺在眼前的榮華富貴都不要,落得個這般寒酸的處境,真就是自找的?!?p> 說著,她有意無意露出手上水頭極足的玉鐲,頭上華美的步搖。
“你看,這些都是陛下賞給我的,陛下還許諾,倘若我有孕,便晉我為貴妃?!?p> 白芝蹙眉,神色帶了些失望:“你…在宮里把一身榮辱都寄于陛下,一言一行都在框子里,真的…快樂嗎?”
白茸挑眉:“自然快樂,哪個女人不是嫁夫從夫?”
“這一切真的是對的嗎?女子也可以修仙,倘若飛升,也可擔(dān)任仙官之位,為何要囚于深宅大院待一生呢?所以我寧愿放棄錦衣華服,美食佳肴,也要離開那兒?!?p> 白芝神色冷了下來,揚(yáng)聲問道。
白茸一臉的理所當(dāng)然:“男尊女卑,天尊地卑,歷來如此,入宮之后,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何不好?姐姐你就是從小看那些書野了性子?!?p> 說著,她又對崔無方和風(fēng)淼炫耀起自己的首飾華服,燕行給她的獎賞了。
崔無方嗤笑一聲,斜眼看她:“我聽聞,前朝有君王身上生了膿瘡,能為他舔抵膿瘡的后妃格外得其寵愛,賞賜萬千,你依附他人也如此趾高氣昂,難道是仗著你的舌頭能治燕行的膿瘡嗎?”
白茸身后的婢女站出來,揚(yáng)起巴掌要掌嘴:“大膽!”
婢女的手被崔無方輕而易舉的抓住,一擰一推,婢女一屁股坐到地上。
白茸冷笑:“你是嫉妒陛下對我的寵愛吧?能成為受寵的妃嬪,是八輩子的福分。”
崔無方摸出酒葫蘆,痛飲幾口,也笑了:“有神龜居于南海,活的時候在沙礫泥巴中爬,自由自在,死后龜甲被供奉到廟堂之中,你說它愿意活著在泥巴里爬呢?還是死后被供奉于廟堂之間不得自由呢?”
“你不過就是一介朝生暮死的蜉蝣罷了,如今因為富貴的際遇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天地萬物之大?!?p> 說罷話,她又嘆道:“罷了,罷了,歸去哉,井蛙不可以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篤于時也。曲士不可以語于道者,束于教也!”
寒中客
改編自舐痔結(jié)駟,莊子垂釣于濮水的典故。 我不是故意卡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