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死訊很快傳到了四面八方,百姓自發(fā)素衣素食,各家各戶也懸掛靈幡,億萬大宋子民如喪考妣,哭聲震天。
皇宮內(nèi),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jìn)行著。賈文佩領(lǐng)著一班學(xué)士商議大行皇帝的謚號、廟號,舒黑闥則統(tǒng)兵維系京城內(nèi)外的安定。
七日后,皇太后郭孔雀領(lǐng)著十五歲的太子劉蝸在乾慶宮大殿正式登基,百官跪拜朝賀。天子登基,百官升級,賈文佩擢升為丞相太子太傅,舒黑闥則升任太尉?;茨贤鮿⒏R虻虏偶?zhèn)?,被加封為晉王。
郭孔雀坐在小皇帝的身旁,看著滿滿一朝堂的兩班眾臣,神色茫然。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個角度俯視這個帝國,然而,先帝的死讓她的心碎了一大半,物是人非,她一個女人又如何支撐這份沉甸甸的基業(yè)呢?朝會上,大臣們紛紛回憶起老皇帝一生的仁德和功績,潸然淚下。
小皇帝劉蝸癡笑著聽著堂下老臣們的談話,眼睛一會兒東瞧瞧,一會兒西望望,時不時地含著手指,仿佛和自己一點關(guān)系沒有。身旁的郭孔雀看到這一幕,心情沉重。
就在此時,一只杜鵑翩然飛進(jìn)大殿,正巧不巧落在皇帝寶座前的一盞宮燈上,大家的心情更難過了,紛紛想起了“望帝春心托杜鵑”的千古名句。忽然,十幾歲的小皇帝猛地站起身,指著杜鵑說道:“母后,你看,小鳥!”說著,便起身追去,跟著小鳥一直追出了大殿。百官也尾隨其后,獨把郭太后晾在一旁。
郭孔雀此刻的心里百感交集,劉蝸這孩子,真的能治理好這個天下嗎?哎,先帝啊,你把撫育太子的任務(wù)交給我,臣妾卻沒有做好……“好了,大家都回來!”站在寶座前的郭孔雀大吼一聲,群臣皆驚,立刻緩過神來,各歸原位。
郭孔雀坐在寶座上,說:“我無德,沒有能力輔佐皇帝。”說罷,起身退居簾后,表示自己會遵從家法,絕不干預(yù)朝政。
眾臣錯愕,郭孔雀平復(fù)了一下心情,開口對群臣百官說:“皇帝年幼,親政尚需時日,從今往后,朝中大事就交與賈丞相和舒太尉輔佐了。”
“臣遵旨?!辟Z文佩嘆了口氣,低頭應(yīng)聲道。
“哦,臣遵旨。”舒黑闥也隨聲附和,但語調(diào)明顯輕快地多。
散朝后,郭孔雀沒有再回上書房,她推辭了百官要求她代天輔政的建議,從此退居后宮。
短暫的和睦并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在第二次朝會上,群臣就起了爭執(zhí)。
舒太尉對賈丞相一班人擬定的謚號不滿,遂借題發(fā)揮,攻擊賈文佩一班清流。清流們也不示弱,聯(lián)名上書彈劾舒黑闥跋扈擅權(quán)。舒黑闥一怒,停發(fā)了所有清流御史的薪俸,清流們無奈,紛紛以辭官相威脅,舒賈兩家的朝局斗爭越發(fā)尖銳。
御史臺內(nèi),數(shù)十名辭官的御史相約去玄祖靈廟前哭祭,半路上,被舒黑闥派出的御林軍攔住,就在雙方爭執(zhí)不下之時,舒黑闥突然下令,將為首的幾個御史拉到承恩殿外,當(dāng)庭杖斃。一時間,人來人往的大殿前成為了修羅道場。
“什么?!”得知此事的賈文佩急的吐了血,連夜進(jìn)宮找舒黑闥理論,卻在宮門外被護(hù)衛(wèi)攔住,無奈,只好在宮外跪了一夜。
郭太后對朝中發(fā)生的事也有耳聞,但無奈,此刻的她行動上已經(jīng)不那么隨意了。自從她放棄朝政以來,舒黑闥便趁機(jī)協(xié)理了宮禁大內(nèi),連太后身邊都安插了眼線,此刻,她的一舉一動都處在舒黑闥的掌握之中。
“大人,大人?”小太監(jiān)伸手去戳賈文佩,卻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毫無反應(yīng),如冰雕一般堅硬。
寒風(fēng)刺骨的臘月,賈文佩昏倒在雪地里。經(jīng)過這一夜,他的心也涼透了。
皇帝寢宮內(nèi),癡癡的小皇帝還在和太監(jiān)們玩著游戲;而另一邊,吳太妃的寢宮里,飽受欺凌的晉王劉福卻在油燈下奮筆疾書。自從蒙學(xué)以來,他除了每日完成師傅布置的課業(yè),還要自覺給自己加碼,幾年下來,四書五經(jīng)已是爛熟于胸。但他仍不滿足于書本上學(xué)到的知識,誠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他希望早日去晉地赴任,以造福一方百姓。
油燈搖曳的燭光里,劉福仿佛又看到了父皇的身影,多少天來,父皇的音容笑貌時常出現(xiàn)在自己的夢境里,雖然,他待自己遠(yuǎn)不如蝸兒上心,但從父皇看到他課業(yè)答卷滿意的笑容上,他知道,父皇是愛自己的,想到這里,淚滴不覺地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一行行墨跡。
其實,關(guān)于劉福的身世之謎已不是什么秘密,宮中早已流傳,他并不是吳太妃的親生兒子,他的母親舒貴妃早在生自己的時候便難產(chǎn)死去了,可他奇怪的是,為什么自己的親舅舅舒黑闥對自己如此冷淡,甚至遠(yuǎn)不如一個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劉蝸上心,難道就是因為他是太子?哎,這么多年了,如今,他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沒見上一面,每日想起,便是錐心之痛。好在,他身邊有宮女紅袖陪伴,讓他在多少個不眠之夜心靈得以安慰。
“哎,紅袖呢?”他起身四處望去,“奇怪,人呢?”
“紅袖,紅袖……”空蕩蕩的寢宮內(nèi),回蕩著他的聲音。
忽然,一個瘦弱的宮女推門近來,小心翼翼地說:“晉王,紅袖因為不小心打翻了茶盞,正被吳太妃責(zé)罰呢?!?p> “什么?!”劉福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向吳太妃的寢殿跑去。
寢殿內(nèi),紅袖被反綁著跪在冰冷的地上,幾個宮女正用竹簽扎她的手指。一聲聲慘烈的哀嚎回蕩在大殿內(nèi)。
“住手!”劉福大喊道。
吳太妃起身一驚,立馬坐回原位,冷冷地說:“吆,晉王來啦,你是在為這個小賤人求情嗎?”
“母妃,紅袖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用私刑?”劉福喊道。
“什么?連你也敢來質(zhì)問我?你這個逆子!”吳太妃厲聲怒斥道。
“母親,都是福兒不好,如果有罪請罰福兒吧!”劉福聲淚俱下地祈求道。
“哼,又是一個英雄救美!你可真像你的父皇!”吳太妃冷冷地說道。
“父皇……額,對,父皇曾經(jīng)教導(dǎo)過兒臣,凡事要以寬仁為本,母親,饒過紅袖吧。”
“別跟我提那個死鬼了,他一生對不起我,生了個兒子還是這樣子頂撞我……”說著,吳太妃竟有些哽咽,半晌,才開口說道:“罷了,既然你這么癡情,帶上這個小賤人,滾吧!”
“謝母妃”,劉福攙著滿身傷痕的紅袖,退出了大殿。
元夕,太尉府。
正值元宵節(jié),又逢舒太尉六十大壽,百官紛紛前來道賀。
舒府門前立時車水馬龍,門庭若市,百官競相呈上禮單,好像晚一刻就失魂落魄似的。舒黑闥端坐在正堂,接受群臣僚屬的拜壽,焉然一副帝王模樣。
這時,坐在一旁的褚大郎忽然說道:“在下端太尉府今日之盛況,遠(yuǎn)超當(dāng)日賈文佩封侯拜相時的風(fēng)光啊?!?p> “賈文佩嗎?”舒黑闥扭頭對褚大郎說:“我倒把這個人忘了,聽說他上了辭官表?”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瘪掖罄傻馈?p> “呵呵,既然人家想走了,咱就不強(qiáng)留了,賜個致仕吧,啊,哈哈?!笔婧陉Y大笑道。
這個“賜”字耐人尋味,正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跪在一旁拜壽的武平侯潘舉燦忽然上前一步進(jìn)言道:“小的觀太尉有伏羲之相,將來一定會再上一個臺階,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啊,嘿嘿?!?p> 再上一個臺階,太尉往上,那不就是皇上了嗎?這意思,傻瓜也聽明白了。雖然事出諂媚,但舒黑闥只是裝作沒聽到,并沒有責(zé)難武平侯,一切,都在掌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