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過去了,西宋皇帝劉定巭已年近五旬,登基也已近滿二十五年。躬逢雙五,普天同慶。內(nèi)侍省開始謀劃在皇帝五十歲生誕之際在乾慶宮舉行千叟大宴,宴請多年來為西宋江山社稷立下功勞的元勛老臣。
這日,閑來無事的皇帝劉定巭不知不覺間漫步到了吳貴妃的寢宮。
“啊,都給我出去!出去!”尖利的叫聲回蕩在長慶宮內(nèi)。
“是吳妃在鬧?”定巭問。
宮女奴婢跪滿一地,卻沒人敢應聲。
“淮南王在哪里?”定巭接著問。
“回陛下,小王爺在他的書房里看書呢?!币粋€奴婢顫巍巍地答道。
“好,帶路,去看看?!倍◣~道。
書房內(nèi),淮南王劉福正認真讀著一本《中庸》,此刻的他仿佛完全屏蔽了外面的喧鬧,正忘我地浸潤在書本里。
好久,劉福才發(fā)覺身后的父皇,趕忙跪下行禮。
“起來吧?!倍◣~道。
“謝父皇?!眲⒏F鹕砉Яⅰ?p> “朕看你用功的樣子,就想起了朕的小時候,你皇爺爺也是這樣關(guān)注著朕的功課。最近,在讀什么書啊?”定巭問。
“回父皇,兒臣最近在讀四書。”劉福答道。
劉定巭此刻想到了太子,要是他能有劉福一半的用功該有多好,也罷,他望著兒子緩緩開口道:“讀書要精益求精,但也不可死鉆牛角尖,也要注意勞逸結(jié)合。”
“謝父皇掛懷?!?p> “好了,不打擾你了,朕走了?!被实燮鹕黼x開,出門前還不忘示意劉福止步。
“兒臣恭送父皇?!眲⒏Q酆鴾I,長跪恭送。從沒有得到過母愛的他,如今等來了久違的父愛。多年來,他拼命用功,就是為了能引起父皇的關(guān)注。平時在宮里,除了宮女紅袖,再也沒有人真正關(guān)心過他,好像自己生下來就是多余的,如今,父皇的一句關(guān)切的問話,足夠溫暖他很多年了。
千叟宴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宮內(nèi)也變得張燈結(jié)彩起來。據(jù)悉,皇帝要宴請999名功臣勛貴以及和自己同齡的老人和多年相伴左右的貼心下屬。
街談巷議早已把這次的千叟大宴當做了茶余飯后的談資,聽說很多年過半百的老臣早早就準備好迎接參加千叟宴的請柬,結(jié)果左等右等不來,最后才得知名單上沒有自己,怒口大哮,羞憤跳湖。
“哎,皇帝老爺子這招厲害啊,叫那些勛貴老臣們互相攀比,明爭暗斗,實際上是削弱了功臣們的勢力,為將來的新皇上鋪路啊?!辈桊^里的提籠架鳥的路人甲談道。
“誰說不是呢,嗨,我聽人說,現(xiàn)在一張千叟宴的請柬已經(jīng)炒到八千兩銀子了,據(jù)說都掌握在舒國舅手里,哎,又能趁機撈一大把啊。”路人乙說。
“為了一張請柬,至于嗎?”路人甲問。
“至于嗎?”路人乙故意抬高聲調(diào)道:“當然了,這可是皇帝老子五十歲圣壽啊。能參加這次宴會,是對自己一輩子功勛的肯定啊。那些勛貴老臣們,誰不想青史留名?”
“嗨,這些事說破大天和咱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喝茶喝茶……”路人甲道。
茶館里,充斥了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人們數(shù)著日子,十天、五天,終于,千叟宴開始了……
燈火輝煌的皇宮大殿上,高朋滿座,群賢畢至,兩側(cè)香爐疊翠,檀香繚繞,四十八盞宮燈把大殿照射得一片明亮!大殿的正中心是一把紫金打造的龍椅,從劉定巭第一天坐到上面,屈指算來已經(jīng)有二十五個年頭了。
鐘鼓齊鳴,仙樂飄飄,開場舞過后,群臣紛紛起身向皇帝陛下敬酒。
皇帝在太監(jiān)的攙扶下起身微笑著一一回敬,推杯換盞間,一飲而盡,并無稍許不適。
老臣們見皇帝龍筋虎骨,圣體強健,紛紛感動地落下了淚水。這么多年了,大家對皇帝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君臣之情,正所謂君父君父,如君如父。大家是從心底里希望皇帝圣體康健,益壽延年。
早已卸甲多年的老將曹三金、席勒和李巭定的兒子李勒蘋一同向皇帝敬酒,并?;实廴f壽無疆。定巭眼含著淚花,抓住李勒蘋的手說:“朕還記得你父親,朕記得,哎,多少年了,朕很想念他?!?p> 李勒蘋扶住皇帝顫抖的手,眼含熱淚地說:“微臣替先父謝陛下的掛懷!”
這時,已故漕運總督孫泔的兒子孫通暢和孫暢通一同來給皇帝敬酒,定巭一把握住兄弟二人的胳膊,說:“你們的父親是朕的恩師,朕和大宋子民永遠懷念他。對了,家里有什么困難隨時和朕講,朕就是你們的親人!”
二人匍匐在地,聲淚俱下地叩謝皇恩。
宴會進行到高潮,來自西域、嶺南、漠北和外洋的四支舞蹈同臺競藝,流光溢彩,華美異常,許多老臣也不禁翩翩起舞起來,引得定巭和群臣一陣陣地大笑,是啊,好久沒這么快樂過了。
舞罷,定巭不顧左右的勸阻,執(zhí)意命人斟滿酒杯,要親自為群臣敬酒。他手舉玉盞,來到舞臺中間,緩緩開口:“各位老臣,各位勛略,朕五十啦,登基也滿二十五載,朕老了,朕看你們也老了?!?p> “皇上千秋萬歲?!比撼忌胶?。
“哈哈哈,雖然上了年紀,可朕不服老,你們也不要老,朕和你們的快活時光還長著呢!”劉定巭眼圈微紅地說道。
“是啊,祝吾皇萬壽無疆!”一旁的潘舉燦附和道。
皇帝定了定神,繼續(xù)說:“在這里,我要感謝舒黑闥、賈文佩,是你們和諸位功臣勛舊們幫助我打下了這千古基業(yè),萬里江山。”
“皇上?!眱砂啾姵技娂姺?。
“我還要感謝,吳猛洪、隋勐、宗尫!是你們逼著我,立下了這數(shù)不清的豐功偉業(yè)!朕要感動天地??!朕要萬古流芳??!”劉定巭豪邁地說道。
“皇上,別喝了,龍體要緊!”椿螺憂心地勸道。
“倒酒,狗奴才!”定巭大吼。
不得已,椿螺再次把皇帝的酒杯斟滿。定巭接過酒盞,一飲而盡。
“還有些話,朕平日里不說,可你們都是朕的同袍兄弟啊,朕要說,朕自幼心志很高,好自比秦皇漢武,朕二十四歲繼位,承蒙先帝的諄諄教導,朕得以匡正朝闕,橫掃八荒,完成了列祖列宗一統(tǒng)中原的夢想,啊——先帝啊,朕,想你??!”說罷,酒碗落地,定巭直挺挺地仰面倒在地上……
“皇上!”眾臣圍擁上來。
乾慶宮內(nèi),眾大臣守在外面,皇后獨自在簾內(nèi)侍奉湯藥。
“皇后,轉(zhuǎn)眼間,朕都到了知天命的歲數(shù)了,哎,這些年,冷落你了。”皇帝枯槁的手抓住皇后的玉臂惋惜地說道,“只可惜,自從咱們有了小公主,朕就再也沒有寵幸過你,讓你守了這么多年的空房?!?p> “陛下,您時刻都以社稷為重,臣妾理解您。這些年,后宮……”皇后欲言又止,停頓片刻說道:“張術(shù)士的藥能吃則吃,不能,陛下可少進些。”
“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皇帝柔情地看著皇后,道:“這些年,后宮是進了些豆蔻佳麗,但她們誰也比不過皇后在朕心目中的分量。”
“皇上……”皇后輕橫玉筍,意在告訴皇帝不要說了,要保存體力,他的心意自己焉能不知。一個不留神,隨即墜入龍榻,寬大的紅色鳳袍順勢滑落。太監(jiān)趕緊拉上布縵,示意群臣散去。
天光大亮,椿螺奉上如意湯。這湯是按照張道士的配方熬制的,龜仙養(yǎng)胃,十全大補。
皇帝接過湯匙,幾口下肚,頓時神清氣爽,面光紅潤。
連著幾日,皇帝都活力不減,夜夜笙歌。
“皇上,張道長供上的丹藥雖好,可也要慢慢進補才好啊?!贝宦菪⌒膭竦馈?p> “少廢話,朕好久沒有這么快活過了,這幾日,朕感覺到好像是把過去失去的時光都找了回來,好像年輕了二十歲,咳咳?!焙鋈灰魂噭】却驍嗔嘶实鄣脑?,椿螺趕緊拿來毛毯和痰盂,勸道:“皇上爺,今晚就別翻牌子了吧。”
咳嗽稍止,定巭說道:“算了,聽說最近新入宮的有個秀女叫什么來著,哦,對,蔻娘,今夜就叫她侍寢吧?!?p> “諾……”
亥時剛到,春秀宮的太監(jiān)就把蔻娘用毯子裹起來,從頭到腳包的嚴嚴實實地抬進了皇帝的寢宮。
繡滿海浪紋的青絲床榻上,定巭渾濁的眼珠上下打量著蔻娘,稍許,一個略帶嘶啞的聲音緩緩開口道:“多大了?”
“十三?!鞭⒛镱濐澋卮鸬馈?p> “十三歲?乳臭未干嘛,呵呵,和朕的小公主同歲?!?p> 蔻娘怕極了,雙眸緊閉,顫栗著,眉眼間滿是驚恐,卻也流露著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竊喜。相比于自己苦難的命運,這一刻又算得了什么。是的,從進宮伊始,她就期盼這一天,可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年少的她,卻又多么希望時間能夠靜止。
終于,迎來了最后的時刻。一陣電閃雷鳴過后,蔻娘宛如一朵被大雨摧殘過的帶水的牡丹,孤零零地蜷縮在龍榻里,一行清淚,劃過了面頰。
定巭很滿意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雖然年過半百,但比起白鶴少年,毫不遜色。承恩叼露后的蔻娘被人包好抬回了寢宮,她的人生從今夜開始徹底改變了。而與她同時進宮的紅袖,此刻卻仍然陪在皇子劉福的案頭斟水研墨。
天蒙蒙亮,小憩了一個時辰的定巭被太監(jiān)喚起準備早朝。幾日來的魯莽已經(jīng)嚴重摧殘了他的身體,剛剛梳洗完畢,劉定巭就感到了一陣強烈的暈眩,隨即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后宮里亂作一團,太醫(yī)從皇帝的寢室走出,面帶憂懼地對皇后說:“陛下的日子恐怕不多了,要早做準備?!?p> 皇后一下子癱倒在地上,曾經(jīng)多么堅強的女人,此刻竟一下子六神無主了,她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