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真是辛苦您了，這么大老遠過來，還趕上堵車，怪我安排不周，應(yīng)該找個交通便利些的地方?！弊T石松趕緊客氣的回道，雖然只有那么幾秒，但他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這副局長看葉小詩的眼神不對，只是看不出他的的情緒是喜是怒，他不想節(jié)外生枝，看著這位副局長也沒有要跟葉小詩單獨打招呼的意思，于是他想先圓住這個場。
“奧，沒事，都坐，都坐吧。”沈副局長回過神來，接過譚石松的話，目光很快恢復平靜，沒再繼續(xù)看葉小詩。
譚石松看了一眼葉小詩，她神色也已經(jīng)也恢復如常，只是她坐在他的旁邊，他能看到她放在桌子下面的左手，緊緊的握住那張雕花座椅的邊緣。
剛才介紹的時候沈副局長不在，免不了再單獨跟沈局長介紹一番，譚石松早聽齊江山說過這位沈副局長，他全名沈致遠，不是江州人，是北方人，但是據(jù)說在江州背景深厚，今年不過三十一歲，便已經(jīng)是副局的位置，為人低調(diào)謙和，是個做實事的領(lǐng)導。
齊江山給他介紹到葉小詩的時候，他沒再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的反應(yīng)，只是看著葉小詩溫和的笑了笑，說：“葉總這么年輕就是財務(wù)總監(jiān)了，比我厲害?！?p> 他的語氣沒有多少情緒，仿佛只是普通的客氣和夸獎，只有譚石松注意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右手還沒離開杯子，杯子是考究的骨瓷，圓柱形，一只手正好可以握住，杯里的水面隨著他的話音，輕顫一下，幸好水不多，沒有灑出來。
譚石松用余光掃了一眼葉小詩，只見她禮貌的微笑，眼睛有淡淡的水汽一閃而過，語氣平靜客氣：“沈局過獎了，我哪敢跟您比。”
譚石松清晰的看到沈致遠眼神一暗。
如果說有那么幾回葉小詩會感謝自己吃過那些苦讓自己學會隱藏情緒的話，那這次絕對是極為重要的的一回，天知道，她保持這個淡定的微笑真的已經(jīng)用盡了三十年的所有修為。
在座的可能只有譚石松看出他倆可能從前認識，有過什么故事，這種往往讓人聯(lián)想到從前是不是有過什么愛情糾葛，可是只有葉小詩和沈致遠知道，他們倆之間遠遠不止這么簡單，從初中到大學，他們的感情，至今，葉小詩都不搞不清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友情？愛情？親情？或許都有吧，葉小詩從來沒有想過會再遇到沈致遠，或者說，以這種方式遇到。
都說七年可以讓一個人身體的所有細胞都代謝一遍。但是有的人，不僅僅是存在于身體細胞的記憶，尤其是那些在你的成長中占有重要位置的人，那些讓你在黑暗里看到陽光的人，讓你心生過向往的人，是印在靈魂里的，不會忘掉，就算經(jīng)過歲月的沖刷，當初的那些情感變淡，模樣變得模糊，可這個人的影子都已經(jīng)留在了自己身上，成為自己氣質(zhì)里的一部分。
這么多年，就算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傷，葉小詩都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想哭，仿佛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忽然見到親人，她極力忍著，其實她都不知道當年怎么就跟沈致遠那么堅定的絕交，現(xiàn)在回頭想想，那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跟后來的大風大浪比起來，真的什么都不算，她后來可以原諒那么多真正傷害她的人，可為什么，就再也沒有跟沈致遠聯(lián)系呢？其實到后來她都不記得那些傷痛了，她記得的，都是他的好，他的陪伴，鼓勵，溫暖，這些年她沒有忘記他，也沒有刻意想起他，人就是這樣，好像冷的越久，就越?jīng)]有聯(lián)系的理由了，再后來各自散落天涯，仿佛從來沒有在對方的生命中出現(xiàn)過。
他的那句“比我厲害”，她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聽到過了，后來有很多人夸她，聰明、厲害、有魄力、漂亮等等，有的真心，有的假意，她都不在乎，剛畢業(yè)那幾年，每次被夸的時候，她偶爾會想到，如果他知道，會是什么反應(yīng)呢，一定是笑著說：“哎呦，不錯不錯，這次比我厲害?！逼鋵嵢~小詩知道他比自己厲害的多，但每次她都是故意裝出得意的痞痞的樣子：“當然，好好跟姐混，姐罩著你?！?p> 齊江山從前跟稅局這幾位吃過飯，雖然算不上很熟，但他這種人精，吃一頓飯，看人還是看的七七八八，雖然說不上什么，但總覺得這位沈副局長對葉小詩有些過于關(guān)注，他知道這位沈副局長不是那種貪圖美色的，而且聽說好像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葉小詩雖然長的還可以但絕對算不上讓人一見就很驚艷的的大美女，他也有點摸不清楚情況，但是葉小詩是來幫忙的，他不想給她惹麻煩，于是說：“哎呀，今天遇到您真是難得讓我們?nèi)~總低一回頭，沈局您不知道，我們這小廟，可入不了葉總的眼，剛剛上市的藍京集團，就是我們?nèi)~總?cè)讨鲗У?，人家是注冊會計師，還通過司法考試，之前是藍京財務(wù)高級經(jīng)理呢，專門負責統(tǒng)籌上市的，平時可真是難見她這么謙虛。”
人精就是人精，既捧了沈副局長，又夸了葉小詩，還暗含葉小詩不是普通陪酒的女子。
沈副局似乎沒聽出他的話外之意，沒說什么，李科長接話：“喲，小齊，請這么厲害的財務(wù)總監(jiān)來，是有上市計劃了？”
菜陸續(xù)上來，大家邊吃邊聊，葉小詩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他們有時候會聊到一些稅收優(yōu)惠政策，這種優(yōu)惠，每個地區(qū)差異很大，葉小詩知道這才是自己來的目的，于是細細的聽著，不時的問幾句，酒過三巡，氣氛開始熱起來，大家不再像開始那樣客套拘謹，話題也漸漸輕松，譚世松主持著局面，輪番敬酒，他為人豪爽，除了葉小詩，其他人杯子里的酒，已經(jīng)從紅酒變成白酒，有齊江山擋著，葉小詩沒有喝多，突然，李科長問：“聽口音葉總是北方人吧？”
葉小詩微笑：“李科長果然見多識廣，我是北方人，老家D省的。”
“哎呀，怪不得這么好酒量，緣分緣分，跟我們沈局長是老鄉(xiāng)呢。”李科長有些喝多了，“這個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你得跟我們沈局喝一杯?！逼渌艘埠鹊挠行┒嗔?，跟著起哄。
葉小詩端起酒杯，剛要敬酒，李科長道：“等等等等，就這樣喝呀？”這個李科長大約有四十多歲，一看就是酒場混慣了，“葉總是紅酒，我們沈局是白酒，怎么著也得好事成雙吧？”
“第一次跟沈局喝，成雙怎么夠，我先喝三杯，再敬沈局?！比~小詩平靜的說道。葉小詩從剛才的聊天中大概了解到，他們平時跟這個為李科長打交道最多，他們好像也很熟，所以既然他想讓她喝酒，那就讓他開心好了，這點酒，也不算什么。
“好！北方姑娘，果然爽快?！崩羁崎L很開心，“我親自給葉總倒酒。”他不是無緣無故讓葉小詩喝酒，他也有些感覺出來，這位年輕的領(lǐng)導，對葉小詩有些異乎尋常的興趣。
李科長拿起紅酒醒酒器，準備倒酒，葉小詩拿起手邊的白酒分酒器，微笑：“第一次跟沈局喝酒，怎么能喝紅酒呢?！?p> 李科長看她這樣子，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哈大笑：“葉總果然女中豪杰，服務(wù)員，拿幾個白酒杯來?！?p> 四個白酒杯在葉小詩擺成一排，李科長喊著：“我來我來”從葉小詩手里接過白酒分酒器，開始倒酒。
“老李，行了，人家一美女，還是我老鄉(xiāng)，你手下留點情。”一直沒怎么主動說話的沈局開口。
得，要的就是這效果，要的就是領(lǐng)導英雄救美給美女留個好印象。李科長目的達到，笑道：“是是是，我聽領(lǐng)導的。”
白酒并沒有倒到要溢出來的程度，大約只有四分之三杯，這確實是很客氣的倒法了。齊江山看葉小詩主動要喝，知道她沒事，就沒攔著，譚石松沒說話，面上帶著微笑。
葉小詩站起來，端起酒杯，向沈致遠道：“謝謝沈局體諒，初次見沈局，這三杯酒，小妹先干為敬?！?p> 葉小詩一口氣喝了三杯，茅臺確實是好酒，就算有五十多度，也沒有辣喉嚨的感覺，緩咽下去反而有些暖暖的舒服，葉小詩有些失望，此刻，她想喝父親常喝的那種二鍋頭，一口下去，一路辣到心底，仿佛只有那種熱辣，才能緩解她此刻的壓抑。
葉小詩三杯喝完，面不改色，依然是望著沈局禮貌的微笑，眼里有亮亮的東西閃過。
在坐都是酒場老手，一時都興奮起來，夸葉小詩酒量好，有些躍躍欲試，葉小詩知道，酒場上，自己放開，別人是不會跟你客氣的，可她喝這個酒，一是為了譚石松的公司，二是，今天，她想喝酒。
“好，我陪葉總?cè)??！鄙蛑逻h站起來，“喝完這三杯，今天就到此為止了，時間也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呢，都早點回家休息吧。”他的話音平和，卻不容置疑。
他沒看葉小詩，一口氣喝完三杯酒。
從前，一點點小成就，葉小詩都會興高采烈的第一個跑去告訴他，而如今多少年過去，他竟然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她越來越厲害，成就越來越大，可她再也沒有告訴過他，而如果不是這頓飯，他連她在哪里都不會知道，就算過了這么多年，就算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聯(lián)系，他心里還是有種淡淡的失落。
他知道她的酒量，這點酒對她而言的確沒事，但他也知道，她最討厭的就是喝酒，因為她討厭酗酒的父親。
大家看了一下時間已經(jīng)到了快十點，只是葉小詩突然這么喝酒讓他們還點意猶未盡，不過領(lǐng)導發(fā)話了，只得遵從。
“哎呀，都這么晚了，”譚石松圓場，“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也是太高興了，都忘記領(lǐng)導們明天要上班了，領(lǐng)導們都是干大事的，為人民服務(wù)這個不能馬虎，下次我再來上海，找個周末，請各位領(lǐng)導一定賞光，咱們?nèi)ノ遗笥训囊粋€紅酒莊坐坐?！贝蠹壹娂娬f道，一定一定。
飯后，大家客氣的道別，譚石松一行等到稅局的領(lǐng)導們都找到代駕離開，才準備回去，沈致遠開的是一輛白色寶馬SUV，他臨上車之前跟譚石松握手道別，看了葉小詩一眼，眼光并沒有過多的停留便轉(zhuǎn)身上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