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賬房，管事、婆子整齊排列，報賬的，秉事的一早就在賬房外等著。卯時三刻，胡氏從玉春堂過賬房，婆子、管事已一個不差地候在外頭。胡氏才坐下就問房媽媽要了府里的名冊，距離林清玥與林清顏婚日已不足十日，也該提前安排安排了。管事、婆子見胡氏進了賬房后，并不向往常那樣叫人入屋理事，便在窗外貼耳打聽。
只聽見胡氏翻動名冊，喚了管家林安進屋，“初六的婚日與往日的席面不同，且不說小六是以清遠王側(cè)妃身份出府，就小四嫁得是老夫人的侄兒，府里也不能操辦的馬虎草率?！绷职参囱?，恭順地站在一旁。胡氏深吸了口氣，“待會兒分派完事，該敲打的，就去敲打敲打，平日里偷懶耍懶的也就罷了，婚日結(jié)束之前可容不得出半分差錯。若是出了錯，屆時可不要怪府里不念舊情了?！?p> “是?！绷职驳皖^，“老奴下去就同他們說?！?p> 胡氏點了點頭，房媽媽打開門。胡氏掃了一眼屋外的人，眸中泛著厲色，道：“還有十日，府里的兩位姑娘就要出閣了。這十日，府里一切以兩位姑娘的婚事為主?！焙戏愿婪繈寢屇蠲麅裕惺艘唤M，有二十人一組，多的有三十人。胡氏每每撇一眼，“這三十人分為三班，日夜輪班打掃前院、花廳、院子。二十人分為兩班，日夜輪值整理茶具、碗碟。這十人負責布置院子，懸掛紅緞......”
林安作為管家，每日負責記錄支出，每日夜膳后送賬簿往玉春堂備查。房媽媽是玉春堂掌事，此次也帶領(lǐng)五人每日檢查各處打掃、布置情況。此外，除去林府大院的整理打掃由胡氏分派的人手做外，各小院的布置情況由各院自己的人手負責。府里將紅綢、紅紙采購回，統(tǒng)一裁剪、編織再送到各院。
安排好婚日前的布置采購人員后，各部掌事又開始匯報開銷賬目，領(lǐng)取采購銀錢的瑣事。胡氏雖是坐著一旁喝茶，萍兒負責記錄，房媽媽分派銀錢，待掌事全部走完，日頭也升至正中。林府四姐妹乘車離府時，胡氏才讓人關(guān)上了賬房的門。
房媽媽給胡氏斟了熱茶，“辛苦夫人了。”
“辛苦倒是說不上，能盡早送走她們倒也不錯?！焙弦豢陲嫳M熱茶，涂著丹蔻的手指從賬冊上拂過，“就是有點可惜，她們本可以幫府里跟進一步的。”
“有二小姐在，少爺又聰慧過人，夫人不必擔心。”房媽媽安慰道，可這話不但沒能安慰胡氏，反而令胡氏眉頭一緊。房媽媽不解，“夫人是覺得小公爺配不上二小姐？”
胡氏眸光一冷，腦子里浮現(xiàn)了林一諾那日的話，“我的霜兒本該入宮，做皇帝寵妃的。哪怕成不了妃子，憑借霜兒的容貌與府里的支持，做個王妃是不成問題的。九格過兩年再高中個進士，入朝為官有老爺與霜兒兩處相幫，前程也算無憂了。如今霜兒許了國公府，那可不是退了一步。”
萍兒上前，呈上賬簿，“國公府怎么說也是侯爵之家，又沒有皇家那些個勾心斗角，奴婢倒是覺著不錯?！?p> “你知道什么？”胡氏怒拍案面，“國公府空有架子，手中并無實權(quán)，這樣的人家，在朝中根本說不上話。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小六那邊說得好聽是側(cè)妃，實則是妾室；小四雖為老夫人侄兒的正妻，但到底是嫁了商人。目前來說，我的霜兒是府里嫁的最好的那個，老爺自然會無條件地偏幫著霜兒一些......”
“夫人這是擔心云柳閣那邊？”房媽媽緊皺的眉頭微展，“老爺從未當她是女兒，夫人無需擔心......”
胡氏冷冷一笑，“往日不在意，不過是她沒有價值罷了?，F(xiàn)在的她像極了她那個死鬼哥哥，平日里不聲不響，一有機會便毫不猶豫展露自己的才能和天賦。若不是下手早，老爺?shù)难劾锟峙戮褪Ａ怂蝗?。老爺與我雖是青梅竹馬，可一旦牽扯到前程，老爺終究只是個男人。如今，那個小賤人有了一步登天的機會，難保老爺不會變?！?p> 萍兒一愣，扶額皺眉道：“只可惜上一次那事沒成，想再來一次也沒機會了。前兩日，奴婢早上從云柳閣前路過，不過是看了兩眼，院子里的丫鬟就將門關(guān)上了。昨日夜里，聽說和安堂的靈芝送東西去，多問了兩句就被冬雪一掌送出院子不說，李嬤嬤甚至親上和安堂，讓趙媽媽換個人去送?！?p> “這般不給老夫人顏面，老夫人想來也是煩她的?！焙铣了计蹋蝗灰恍?，“這事，看來好辦?！闭f罷，起身整了整衣裳，帶著萍兒去了和安堂。
臨近午時，林老夫人正倚在榻上曬日光，趙媽媽在一旁說著聽來的笑聞，逗得林老夫人笑得眼如月牙。胡氏一入院子，便笑著請了安。趙媽媽退到林老夫人身后，收起了市井笑容。
林老夫人抬眸看了一眼胡氏，“怎么這個點過來，可是有事？”
胡氏笑了笑，接過一旁丫鬟手中的茶盞，親自遞到林老夫人面前，“府里無事，是媳婦有事找母親相商。本該早些過來的，這不是要準備兩位姑娘的婚事才晚了些，還請母親見諒?！?p> “說說吧！什么事？”林老夫人接了茶盞，“你一向是個有主意的，自來不與我相商任何事，今日怎么想到來的？”胡氏訕訕一笑，林老夫人心下已猜到三分。
胡氏見林老夫人眼中清明，心下把握又添一半，“媳婦今日過來是想找母親商討三姑娘婚事的?！绷掷戏蛉隧馕⒊粒嫔醋?。胡氏壯膽繼續(xù)道：“媳婦看府里的姑娘都已許了人家，就想著三姑娘年歲也不小了，是時候找個合適的人家相看相看。三姑娘雖是提過成王會上門提親，可王爺并不在京城，此話也不知是否屬實。我們做父母的，總不能為了這么一句空話就讓三丫頭等著吧！”
林老夫人點頭，“這話不錯，三丫頭今年也十六了，是該相看人家了?！?p> 胡氏一喜，“若母親不反對，媳婦這就去找人相看人家?！痹捖渚鸵鹕?。
“相看人家不難，京城多的是適齡未娶的?！绷掷戏蛉死溲劭粗希下犕曛苯鱼对谠?。林老夫人放下茶盞，“我早說過，林諾兒不是從前的她，不會任由你擺布。你想替她物色人家并非難事，可她那邊你要如何去說呢？”
“這......”胡氏語頓，皺眉道：“她再不喜我們這些人，也終究是林府的人。婚嫁一事，就該遵從父母之命?！?p> “她若是那種會聽話的孩子，十日后嫁去盧家的便不會是四丫頭，蘭若寺那次更不至于讓她活著回來?！绷掷戏蛉死浜咭宦暎澳阋詾楦改钢鼘λ?，真的有用？”
“那...母親以為該怎么做？”
林老夫人眸中閃過一絲冷意，“你先找人相看，尋個差不多的就行。待交換了庚貼，過了聘禮，在官府備了案，一切就成了定局。只是事成之前，萬不能透露半點風聲，以免她鬧出別的幺蛾子。等到成親日，想個法子支開她那些丫鬟，再弄暈她，送上花轎......”
“母親這是想將她偷偷嫁人？”胡氏一驚，雙眸亮起。
“她若聽話，光明正大嫁人也就是出幾臺嫁妝的事?！绷掷戏蛉嗣嫔夏倪€有平日里的和藹，“可她不是個聽話的孩子，為了府里也就只能這般了。不若，待她真成了成王妃，你還會有好日子？”
胡氏福了福身，面帶笑容，“母親著實是一心為府里著想，媳婦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