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恒是這么想的,反正第二人生的開頭也讓人給毀了,不定板磚把自己拍了,或許能換個新開局?
也不能白便宜了劉源隆,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黃泉路上好好交流一下敗家心得。
“恒兒,你是要作甚?拿塊磚頭想嚇唬為父?為父有個三長兩短,祖宗饒不了你!”劉源隆看到劉恒臉上的殺氣,那股高傲氣勁也弱了,腳下不由自主后退兩步到墻角。
劉恒一板磚拍在石碾上,黑色的沫子散了一地,就在劉源隆稍稍松口氣時,見劉恒又從旁邊把另一塊板磚抄起來。
“好意思提列祖列宗?劉家?guī)状诵难獨в谝坏闶怯X得到江口還能把沉船給打撈出來不成?好好一個書生,不在家里研究學(xué)問,敢跑出去跟人學(xué)做生意,是天亡劉家還是天亡你個天殺的!你下了黃泉祖宗能把你皮扒了信不信?”
劉恒可不認這是什么老爹,有血緣關(guān)系也是跟身體正主,他只是個后來者,沒有任何感情羈絆。
不是父子,勝似仇人。
劉源隆突然“哇”一聲痛哭起來,仰天長哭,忽而癱坐在地,情緒幾近崩潰,痛哭哀嚎道:“我的兒,當(dāng)為父沒想過去撈沉貨機會渺茫嗎?若去了,或還有天可憐見的機會,不去不就等于認命?為父做這一切,也是為了你和你弟弟,為了這個家,難道你不理解為父的一番苦心嗎?”
感情流露那是情真意切,若非劉恒之前已見識到這老家伙的厚顏無恥,不定真就信了他的鬼話。
劉恒顛了顛手上的板磚,冷笑道:“繼續(xù)?!?p> 劉源隆斜眼瞄了劉恒一眼,發(fā)現(xiàn)打感情牌這招不管用,收住哭聲重新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好似個沒事人道:“其實為父早就有全盤的計劃,就算沉貨撈不回來,也足以重振劉家?!?p> 情緒轉(zhuǎn)變之快,令劉恒始料未及。
劉源隆又一本正經(jīng)說著:“其實為父在回來之前,已制定好了三步走的計劃,順次實施下來,劉家雖不說恢復(fù)中興,元氣也至少能恢復(fù)個七八成……”
“呵呵?!眲⒑憷^續(xù)顛著板磚。
“年輕人目無尊長,都是為父疏于管教,你身子骨從小就體弱多病長久臥床,為父將希望都寄托在你弟弟身上,為父這第一步計劃,就是讓你弟弟趕緊從書院回來,撐起劉家門面,如此也為我劉府節(jié)省了一大筆開支?!?p> 果然還是非常不靠譜的計劃,劉家都這模樣,說是節(jié)省,其實是過不下去,沒錢再供劉恒的弟弟劉元讀書,把弟弟叫回來一起過苦日子。
“至于第二步計劃,就是讓你趕緊跟李小姐完婚,你想啊,咱跟李家都是姻親,李家能坐視咱劉家家道中落?隨便先借個萬兒八千貫來周轉(zhuǎn),房子和地贖回,再做上一點生意,以為父的經(jīng)商頭腦,再有你弟弟相助,三五年內(nèi)還能不重振劉家?”
“砰!”板磚在石碾上碎了第二塊,隨即劉恒又抄起第三塊。
到現(xiàn)在還不忘賣兒子,是不是第三步就是把小兒子也許配一樁婚事,賣完大的賣小的,再撈上一筆?
劉源隆見劉恒那殺氣騰騰的臉色,便知劉恒不會接納,他嘆道:“年輕人要靈活變通,咱家都走到這步,還有何資格看不起富賈之家?不過這件事也需時間讓你接受,為父不勉強你……為父的第三步計劃,就是先把外面的欠債討回來,先維持咱一家?guī)卓诘纳嫛!?p> 欠債?
劉恒聽了半天,本以為劉源隆前后都是相同尿性,誰曾想最后還來個“驚喜”???
“父親,你確定是外面有人欠咱的債,不是你欠別人的?”劉恒心中燃起希望。
劉源隆撇撇嘴道:“窮困思舊債,這種事為父怎會搞錯?咱家以前是欠人債的主嗎?”
劉恒簡直有種絕處逢生的錯覺,雖說都知道欠債的是大爺,可劉家上下都已混到要露宿街頭的份上,外債不也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父親,可有欠條?或是立約的欠債文書?”劉恒追問。
劉源隆想了想,很誠懇搖了搖頭,見劉恒臉色有變,他自信道:“就算沒契約,當(dāng)為父就無良策?為父這次拼上老臉,一定要把債討回來!為父全都是為了這個家……”
劉恒道:“還等什么?走??!常順,多拿兩塊磚頭跟在后面,咱要出去討債了!”
常順瞪大眼看了這邊半天,聽到劉恒的吩咐,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君子動口不動手,討債這種事,還看為父的,切不可動家伙,和氣生財。”劉源隆教訓(xùn)著。
劉恒怒道:“少廢話,連口飯都沒得吃,還講什么和氣?前面帶路!”
……
……
父子加小廝三人,穿過金陵城內(nèi)的大街小巷。
街路不寬,走的都是坊間的夾道,兩側(cè)都是坊墻,劉恒也無心去觀察大明朝正統(tǒng)年間的建筑風(fēng)格和風(fēng)土人情,先把溫飽問題解決,剩下有的是時間觀摩。
劉源隆在前走得很快,劉恒趨步跟上,終于在穿過一道坊門后,進到一條相對寬的街路上,終于在一處大宅正門前停下腳步。
“到了?!眲⒃绰≡谇暗?。
劉恒抬頭看一眼,這府宅何其之氣派,一看也是官邸,跟之前劉府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父親,你確定是他們欠咱錢對吧?”劉恒又求證了一遍。
劉源隆不耐煩道:“年輕人懂個屁……靠邊站,看為父的。”
說完他大袖一擼到手肘,伸手將頭上的發(fā)冠一拆,頭發(fā)蓬亂,往前走兩步,連破舊的布鞋也脫下丟在一邊,將儒衫的衽解開,披頭散發(fā)往地上一坐,高聲嚎啕道:“我那苦命的爹啊……”
饒是劉恒早有準備,看到這一幕也只有掩面的份。
堂堂的監(jiān)生,好歹也是士族階層,居然在大街上好像潑婦一樣哭嚎,真是豁上那張老臉。
劉源隆嚎啕大哭了一會,驚動了路人,先有幾人在圍觀,后面圍觀的人愈發(fā)增多,劉源隆仍舊旁若無人在進行著他的表演。
常順走過來,勸道:“爺,您看咱老爺這樣……是不是太丟人?要不您上去勸勸?”
劉恒道:“你懂什么?來討債,不用點手段如何成事?在旁等著,只要有人出來,跟我一起沖上去壯聲勢?!?p> “哎!”常順咽口唾沫,顯然他并不想跟著主家這么做。
大宅門口,終于還是有了一些騷動,圍觀的人指指點點,來駐足的也無散去跡象。
終于府門還是吱嘎一聲打開,從里面走出個管家模樣的下人,四十歲上下,山羊胡很精明,到劉源隆身邊道:“劉老爺,您怎又來了?不是跟您說過,切不可到此搗亂?都散了散了!”
劉源隆撒歡道:“今天不把理講清楚,就不走了!我那苦命的爹啊……”
劉恒心里也在犯嘀咕,劉源隆為什么一直在念叨祖父?
難道說是祖父那一輩當(dāng)官時積下的債?所以才會連欠條都沒有?
那管家想拉劉源隆起來,拽不動,最后沒轍,從懷里摸出兩封銀錠,遞過去道:“怕了您吶,趕緊拿著錢走,以后別來!”
“這點散碎銀子就想將我打發(fā)?”劉源隆抓著那管家的手臂,高聲喊道,“鄉(xiāng)親們給評評理。”
劉恒本來還不確定,眼見這高門大宅的管家上來就給銀子,看兩封銀錠至少也有八九兩的樣子,不用說這欠債屬實。
連那厚顏無恥的爹都豁上去,當(dāng)穿越者的難道為了面子就要落魄街頭?
劉恒提起磚頭氣勢洶洶殺上前,走到那管家模樣人面前,二話不說一手將其衣領(lǐng)抓住,另只手將板磚舉高,在那人瞠目結(jié)舌中,厲聲威脅道:“敢欠債不還?信不信砸得你頭破血流?把你家正主叫出來!”
管家模樣的人也懵了,驚訝道:“舅少爺?您怎也跟著你爹來胡鬧?府上幾時欠劉府銀子?”
舅少爺?這稱呼怎么這么奇怪?
他稱呼我舅少爺,那不就是說,這其實就是我姑姑家?
劉源隆將兩封銀子揣進懷里,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擰了擰頭道:“怎么不欠?當(dāng)初你家少夫人過門時,她爹已過世,長兄為父,為了不令她在夫家寒磣,我可是陪送了大筆的嫁妝,現(xiàn)在劉家落難,兩錠散碎銀兩就想打發(fā)我們父子走?沒個百八十兩,今天我就賴在這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