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度變得詭異起來。
大權(quán)座落淚了?
這位隨著先王征戰(zhàn)沙場幾十年,從北三疆極北殺到北三疆極南的神將,居然會為了一件小事而哭泣。
不僅是符羯,就連在場的貴胄和大臣們,以及那些圍觀的佑王軍,也都感覺到了深深的震撼。
這是在上演一出名叫權(quán)臣落淚的好戲嗎?
符羯在心底默默的搖頭,他對于這些老臣的手段真是有些應(yīng)付不來,這些在北慕冥族經(jīng)營的年限比他自己年齡還大的權(quán)臣,手段果然驚人,不愧是能在幫先王創(chuàng)建了大業(yè)以后還不死的厚黑學高手。
他有時候也不得不默默的感嘆,如果父王再多活那么十年,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去成長,也不至于在老族帥走了以后,遭遇這些難以既定的局面。
他緩緩平復著自己的思緒,一面,涌動起零力,對著符元士呼喚,“權(quán)公為王族鞠躬盡瘁百余年,更是孤父王的心腹,功勞無數(shù),何罪之有?”
符元士聽此,那眼淚頓時劈里啪啦的掉的更激烈,這讓在身后看著他的符韻陽徹底的懵了。
叔父在他的面前一直都是極度嚴肅的,無論遭遇什么事情,面色都是雷打不變,不要說落淚,就連他的一聲抱怨,符韻陽也沒有聽到過一次。
可是,今天,他的叔父竟然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落淚,這,讓他怎敢去相信?
在場的,可不光是那些這七萬佑王軍,十萬城隍軍,還有北慕城里的貴胄,權(quán)臣,一族中,基本所有重量級的人物都到齊了。
在這種場合哭泣,那可是極度丟面子的事情啊。
叔父可是大權(quán)座啊,更是被族王稱呼為權(quán)公,他的一舉一動基本都代表著王族的威嚴。
這,讓他自己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符元士用衣袖輕輕擦拭著眼淚,待到情緒稍微的平穩(wěn)以后,咽喉嘶啞道:“稟王上,老臣身為大權(quán)座,卻是管教不力,讓自己的侄兒偷跑出來,驚擾了王上,還錯殺了一名佑王軍,實在是令老臣心在滴血啊?!?p> 說著,符元士那雙圣純之眼又看向了符羯,兩人的眼神對碰,一時,似有電光火石冒出。
符羯的臉色逐漸的變得嚴肅,似有寒冰在周遭空氣結(jié)起霜凍,現(xiàn)場的氣氛似乎在疾速的冰降,靜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符羯那雙藍色的妖異雙瞳不經(jīng)意的閃動出一抹光亮,像是鋒銳的刀子,輕輕割扯空氣,銳利到極點。
許久,符羯輕輕顫動那薄唇,道:“佑王軍本是守護孤的死士,更是代表我王族的威嚴,錯殺佑王軍,應(yīng)是權(quán)公侄兒的罪過,與權(quán)公何干???”
他的聲音冷酷而冰寒。
這兩人之間,似有一種特別的默契,兩人皆不說話,仿佛時空靜止。
符元士依舊是那副可憐楚楚的樣子,面對著符羯的威嚴,也象征性的表現(xiàn)出一個臣子應(yīng)有的恐懼。
只見在對視了一剎那以后,符元士低下了頭,躬身,拱手,道:“是臣管教不力?!?p> 卻是,那符羯雙眼中的一絲銳利閃過,一閃即逝。
他那按著腰間長劍的手指輕微用力,指尖和劍柄摩挲起輕微的聲響,他大概是在做著什么權(quán)衡,許久,只見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權(quán)公這些年來為王族盡心盡力,雖然是你的侄兒錯殺了孤手下的一名死士,但念在權(quán)公對王族做出的重大貢獻上,孤,恕其無罪,此事,莫要再提了?!?p> 說罷,符羯轉(zhuǎn)身,一行黃金重甲的佑王軍跟在他的身后。
符羯這一路上都沒有再看符元士一眼,以至于,符元士終究是沒有再將此事提起。
符羯坐在他的銳龍權(quán)駕上,看著窗外那奔涌的城隍軍,還有那如黃金之海的佑王軍,以及一切貴胄貴臣,他的心里不知道涌起了怎樣的思緒,這樣的一場風波,果真是要開始了。
這北慕城,究竟還能平靜多久呢?
符元士目送著族王的離開,而后,他默默轉(zhuǎn)身,拂袖擦干了自己的淚痕,在一眾佑王軍驚訝的目光下,朝著符韻陽走去。
呆滯在原地的符韻陽看著叔父一點一點的靠近,心里不禁有一股暖意升起。
還沒等符元士走到他的身前,就看見,符韻陽揮動他那疲憊的身軀,一把抱住了符元士,一瞬間,淚水濕潤了眼眶。
“叔父,是陽兒對不起你,陽兒不應(yīng)該偷偷的跑出來。”
符韻陽那淚水瞬間就忍不住落下,滴打在符元士的肩上。
這也是符韻陽為數(shù)不多的眼淚。
而被保證的符元士,卻是嘴角掛著微微笑容,卻見他居然反手把符韻陽給抱住,要知道,符元士的力量可不是符韻陽這種小身板可以抵抗的了的。
后者,一瞬間就感覺一股鮮血好像要噴涌而出一樣。
“叔父,你怎么了?”
符韻陽簡直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大力給禁錮的喘不上氣來,他利用著喉管里那所剩不多的空氣,嘶聲道。
符元士卻是一副大喜得模樣,哪里還有剛才得悲痛欲絕,簡直是要多開心有多開心。
“此地不宜久留,走,回書齋閣?!?p> 符元士大手一揮,一道黑色的零力打入虛空,虛空中頓時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
那是軍號聲,是符元士用以匯集虎飛軍兵馬的。
當在場的虎飛軍聽到這個號角聲時,就代表著,要隨著他們的主上收隊了。
這個倒是名副其實的歸程號角。
曾越站在距離符元士幾公里處指揮著佑王軍的隊伍,那佑王軍的七萬軍隊,正在有條不紊的護送著王上回宮。
而他,卻也是在有的沒的,把目光往符元士這里瞥。
以符元士的修為,自然能夠感受到那道非比尋常的目光,他一面安撫著符韻陽,一面把臉轉(zhuǎn)過來,眼神和曾越對上了個正著。
那浩瀚如星辰,深邃如獄海的眼瞳,讓曾越在看到的一瞬間,就陷入了深深的識海中,無法自拔,那是一個人的精神強大到了非比尋常的地步,才能夠修煉出了屬于自己的識海。
而曾越,在符元士的識海中,看到的卻是今日,他自己和符元士對話時的場面,以及,正在遠方,注視著這一切的人。
他隨著符元士的意識一點點的移動視線,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族王,那雙藍色的眼瞳綻放著惡龍般的目光,看著使人心發(fā)抖。
他再看,卻發(fā)現(xiàn),那十萬城隍軍中,一名裹面的黑袍人正默默注視著這里,那人全身都被黑衣所覆蓋,全身上下,能夠作為武器的,也只有她身上的那把折扇。
曾越有一個十分強烈的感覺,那雙眼睛,是一個女人的眼睛,因為,那里面閃動著和男人不一樣的精芒和美感。
可是,當他想看的更為仔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無論他怎樣的努力,都無法看見,那女人很清晰的影像,就好像是又什么,故意遮住了視野一樣。
“不必看了,那是一種零術(shù),是月隱派的技法,那個不是我們北慕城的人。”
符元士有些沙啞的聲音在這個識??臻g中響起,使得曾越一陣驚奇。
于是,他想一想,也就釋然了。
他雖然對于這些高境界的冥士所使用出來的零術(shù)不太熟悉,可是,他卻極度相信,能夠造出這樣的一個識海的人,絕對也有能力操縱里面的一切。
在他的眼里,大權(quán)座那簡直是可和神做比較的人,雖然他知道那不是真的神,可是,對于這樣的一個活了幾百歲的老臣來說,那已經(jīng)是相當?shù)钠孥E了。
符元士所在的時代,正是北三疆最為混亂的時代,各族各朝,紛紛起兵,于這北三疆上廝殺和,誰都想在這片土地上掙得絕對的霸主地位,征服和統(tǒng)一,是誕生在北三疆的每一個帝王,日夜所想之事。
所以,老族王誕生了,應(yīng)之而來的,大權(quán)座,龍帥,大元帥王,符帥,以及亂世中堪稱為修羅鐵騎的北冥軍,和鬼魅奇軍龍血士誕生了。
他們就是那亂世中的霸王,他們組合在一起,形成了曾經(jīng)那樣強大的北皇帝朝!
那是整個北慕冥族最為驕傲的歲月,那個由老族王親手締造的王朝,林立在北三疆十大王朝之第九,是真正主宰了北三疆一方疆土王朝。
他對于大權(quán)座,那是心底一萬個佩服。
“曾將軍,今天我們之間的對話,不僅有族王看到,也有些外人看到了,那個隱藏在黑衣之下的女人,應(yīng)該是龍帥陣營的?!?p> 符元士的話,在曾越的耳邊炸開,而后,一股細細的汗流從曾越的后背緩慢的淌下。
“龍帥?難道龍帥沒有來目送老族帥出征嗎?”
曾越大聲問道,像是再向空氣尋求答案。
而后,符元士那深沉的聲音又響起,“龍帥派來一個女人來恭送老族帥,倒也是有意思?!?p> 曾越越想越覺得可怕,如果連老族帥那樣的身份地位都不能請動龍帥親臨的話,恐怕,這世上除了族王,也就沒有人能夠讓龍帥去尊重了。
只不過,龍帥這樣做,難道就不怕成為北慕城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敵人嗎?
這樣明目張膽的挑戰(zhàn)老族帥的權(quán)威,難不成......
曾越一時有了一個十分恐怖的想法在腦海里生起,他下意識的打了一個激靈。
而后,一道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正如你所想,龍帥很有可能會被以為是要造反,如果單憑這件事不足以給龍帥定罪,那么結(jié)合幾年前的那些往事,龍帥要謀反的罪名算是坐實了。”
符元士的話到此為止,剩下的,只是留給曾越自己去想了,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至于曾越會做何選擇,那就不是他說了算了。
他的識海就此被收回,符元士命令兩個虎飛軍攙扶著虛弱的符韻陽,一面帶著另外的八個虎飛軍回去書齋閣。
至于曾越,他只是留他在那里靜靜的回想。
識海中的時間是由符元士自主控制的,與其說他的識海里有時間,那倒不如去說,識海屬于另一個領(lǐng)域的時空,在這里的時間流動和現(xiàn)實的時間流動不同,識海里過了很久,現(xiàn)實恐怕也只才過了一秒鐘而已罷。
符元士此次帶來的一千五百位虎飛軍排起整齊的隊列,跟著符元士,向著書齋閣前進,此次,老族帥的出征之事就此落幕,而北慕城中,那太平勝景下的洶涌波濤也就此而展開。
是夜,黑月當空,籠罩著北慕城的夜幕。
十萬城隍軍分成玄武,白虎,青龍,朱雀,四個軍團,分別鎮(zhèn)守著北慕城的東西南北四門。
還有兩萬的城隍軍,在北慕城中,巡邏。
夜里的北慕城靜的可怕,來往已沒有了行人,只能聽到城隍軍那沉重的步伐。
傳說中的龍帥,似乎就藏匿在這十萬城隍軍之中。
北門,朱雀隊。
領(lǐng)頭的是個年輕的將軍,他的手中舉著沉重的長戟,一身銀白色戰(zhàn)甲,紅色的披肩掛在軍甲上,威風凜凜。
“將軍,今夜北門依然安靜,是個和平夜。”
巡邏的士兵跑上來報告。
他是朱雀隊分屬的一只一百人的騎兵小隊的隊長,負責北門的巡邏。
將軍點了下頭,他對于這樣的夜色早已經(jīng)習慣,手中的戰(zhàn)戟卻是沒有絲毫的松懈。
他奉了龍帥的命令,在北門守備,十五年來盡是如此。
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因為他的上一任朱雀隊的守備將軍,就是在十五年前這樣一個平靜的夜晚,被敵人用威力巨大的火烈弩穿透了胸膛,而永遠的倒在了城墻上。
北慕城內(nèi)看似太平,而實際,這樣的太平后,是有那十萬的城隍軍在城門上守護。
實則,北慕城以外,還有三座大城,也是三個族群所建,雖然勢力比北慕冥族弱了那么一些,可是這三族中的任何一族的能量,都不容小覷。
十五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就發(fā)生在北慕城之外,十萬城隍軍,八萬守城,龍帥親自帶著兩萬冥士,殺出去,和京族決一死戰(zhàn)。
那夜,戰(zhàn)火連天,火色燒紅了黑暗的天空,無數(shù)的零印戰(zhàn)兵泛出的強光,如同白晝之陽光,映得北慕城的城郊滾亮。
龍帥在那一戰(zhàn)中大顯神威,憑借著兩萬冥士,布下龍血之陣,硬生生的絞殺了京族的五萬軍隊。
京族的元帥,萬霍,無奈之下,帶領(lǐng)著余下的一萬兵力回撤,從此,北慕城就變?yōu)榱巳宓纳裨挕?p> 不可攻破之傳奇。
可那一戰(zhàn)的兇險,也只有龍帥知道,這個年輕的元帥,年齡不足老族帥的一半,他的威名,卻在這南疆的最邊陲打響。
北慕城,有龍帥的城隍軍鎮(zhèn)守,堅不可摧。
而城中,還有老族帥的三十萬北冥軍,專顧向外征討,硬是打下了邊陲的五萬里疆界。
北慕城作為王都,成為了北慕冥族的圣城。
而今,老族帥出征,北慕城中最精銳的部隊減了大半,想必周圍的三族已經(jīng)得到了風聲,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會趁著這個空隙,來攻打北慕城。
北慕冥族五萬里疆界,鎮(zhèn)守的冥士總數(shù)不超過十萬,那也是強行從龍帥的城隍軍中抽撿出來,否則,這五萬里疆界真的是連鎮(zhèn)守的冥士都沒有了。
此時,書齋閣。
符元士還沒有睡去,他仔細的看著手里的那卷圖冊,他日夜繪畫,終于在今日竣工了。
他那剛毅的中年面孔上露出了笑容。
“陽兒,我北慕冥族的希望就在這卷圖冊上了?!?p> 符韻陽也沒有睡,他就坐在符元士的身邊,看著后者手中的圖冊。
那上面繪制的盡是各種難以看懂的圖文,最直觀,也屬于那之中的路線圖了。
北慕城就被標注在其中。
符韻陽看了半天沒有看懂,最后,他撓了撓腦袋,說道:“叔父,這是地圖嗎?”
符元士看著那圖冊入神,許久,說道:“你只說對了一部分,這其中的奧秘,在你突破天靈術(shù)第四層之時,我會盡數(shù)告訴你的,但是現(xiàn)在的你,沒有必要知道?!?p> 符韻陽對于此更加的好奇,于是默默的擦拭著手中的長劍。
這柄劍,名叫靜月,是符元士親賜,符韻陽更是愛之如命。
這是一柄零印戰(zhàn)兵,其中封印著強大的靈魂,具有靈性,還有強大的威力。
他今天使用的武器,就是這柄靜月。
靜月躺在符韻陽的手中,那上面純青色的紋路似乎是刻畫著的難懂的符印,那青色的刀身,閃著炯亮的光澤,一看就是相當鋒銳的武器。
“陽兒,古劍靜月,是零印戰(zhàn)兵,若想讓其中沉睡的靈魂蘇醒,需要強大冥士的血來作為引注,陽兒,等何時你的力量被靜月所承認,那么,這柄劍,就會真正的認你做主人?!?p> 符元士頭也不抬,如此說道。
符韻陽那眼球中的光亮頓時閃動起來,“成為強大的......冥士!像叔父一樣嗎?”
這話被一旁的符元士聽到了,那剛毅的臉龐變得肅穆,卻見,他那眼睛默默的注視著符韻陽那深褐色的眼瞳,說道:“你要變得比叔父還要強大。”
符韻陽微微一怔,他被符元士的話給嚇到了,“比叔父還要強大,那要變得有多強?”
符元士沉靜的思索,道:“成為符羯那樣的王!”
“王!”
符韻陽手中哆嗦了一下,古劍靜月掉了下去,劍身和地面撞擊起清脆的聲響。
符元士抬起頭,目光和符韻陽的眼神重合,再次說道:“你要成為北三疆的王!”
他一字一頓,語氣極為嚴肅。
現(xiàn)場,兩人沉默了,只留下那木桌上燃燒的火燭在不時的蹦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