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讓一個平日里看起來健康的人悄無聲息的死去并不容易,舒云在管欽一行人離開后,簡單收拾了一個包裹背在背上,作遠(yuǎn)游狀。
因著平陽風(fēng)家的緣故,她在平陽也算得上是大名人,她若離開附身的這具軀體,很快就會有人發(fā)現(xiàn)風(fēng)家“舒大家”的死亡。
而她一未染病,而未受重傷,突然死去就有了重重疑點。
舒云踏上遠(yuǎn)行的商船,借道遠(yuǎn)游,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脫離了這具身體。
舒云回到自己的身體時總算松了一口氣,看著旅店塌上靜靜躺著沒了呼吸的女人,道了聲歉,“對不住,借用你的身子這么久。”
她趁夜晚無人之際直接安葬了這具尸身,這副軀體的前主人陰魂離體早就被黑白無常拉了去投胎,用這副尸身和南普換了下一世的一點仙緣。
若是此時有人撞見用回自己身子的舒云,定會驚異萬分,原因無他,舒云的樣貌過于出眾,全然不似人間人兒。
桃色的衣裙上繡滿了山茶花,朵朵嬌艷無比,仿佛在裙擺上鮮活了過來。
眼角眉梢?guī)Я艘还勺泳_麗,眼尾盛放著一朵若隱若現(xiàn)的山茶,是上神之力過于強(qiáng)橫而外泄的表現(xiàn),鮮亮的紅色山茶灼人的美艷。
回到旅店后,猶豫了一番,提筆給平陽風(fēng)家的地址寫去一封信,算算這距離,等到風(fēng)家人知道自己的“死訊”時也是一個月后了。
信中她詳盡地寫了風(fēng)子譯為人良善溫和,做了官必定清正廉潔,但這是盛世之下的情況,如果紛爭四起,國家亡破也莫要鉆死角尖,守護(hù)好天下平民的安危才是最要緊的,皇帝庸碌則不必愚忠。
風(fēng)子譯這一世本性純良,后來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只是在此之前歷經(jīng)磨難,就是不肯放棄早已破敗的嵐朝,苦苦守著那扶不起的阿斗皇帝,最后在皇帝棄城而逃后才徹底對其死心。
舒云這封信也是希望能給他立下點心里鋪墊,以后的日子里想起她的話來能早點醒悟,早點做到宰相的位置,她也好早點脫身這件護(hù)人渡劫這等子麻煩事。
原本信都已經(jīng)封好了,舒云舉著燭臺準(zhǔn)備滴蠟時,突然覺得自己應(yīng)該給江言寫點什么。
縱使以那孩子的聰慧程度,她不怕他以后會和風(fēng)子譯一般認(rèn)死理,但總歸作為師父,“臨死之前”應(yīng)該留點話給他。
可她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什么可以囑托他的話,江言做事謹(jǐn)慎小心,從小生活環(huán)境也練就了他一顆七竅玲瓏心,不出意料的話,江言未來官場上一定會混得比風(fēng)子譯好。
最后提筆寫了一句話給他,筆尖蜿蜒,如走龍蛇,墨香殘留。
“望言安。”
官場爾虞我詐,若能混得一定地位也就夠了,不必再求太多,越往上爬越孤苦勞累,平平安安即可。
寫完后,她雙指捻著泛黃的紙張兩角,小心翼翼地提起來,吹了吹氣,加速風(fēng)干。
將信寄出后,她這才滿意地尋了個僻靜處,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人間。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在蓬萊眾人眼里她也不過是離開了短暫的幾天而已,以往她喝醉酒沉睡的日子都比這長多了,見自家上神從外邊兒回來沒一個上前來詢問的。
這正合了舒云心意,在眾人向她行禮時,掌心向上隔空做虛扶狀,一股柔和的氣流從她袖中飛出托起眾人,免了他們的行禮。
紫萼上前服侍上神,被她擺了擺手趕走,在人間那幾年不能動用術(shù)法的日子可是讓她耗費了不少心力,她現(xiàn)在只想好好睡一覺,再次醒來又是蓬萊肆意瀟灑的上神。
“讓我好好歇歇,閑雜人等一律給我擋在門外?!?p> 紫萼領(lǐng)命后,退出她的居所,依言守在殿外。
舒云這一覺睡得舒坦,毫無形象可言地陷進(jìn)床榻中,再也不必每日早早地起來給風(fēng)子譯做那勞什子晨讀,敞開睡,睡他個昏天黑地。
這廂舒云舒坦了,司命星君在天庭翻看風(fēng)子譯命本時,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個江言他可記得以往可沒出現(xiàn)在命本里。
更何況這個江言在人間的所作所為愈發(fā)引人注意,換句話說就是相當(dāng)于人間的戲本里,江言所占的戲份越來越多,并且不是他司命星君安排的。
命本內(nèi)容發(fā)生巨大變動本就不是尋常事,更何況這還是南普他兒子的渡劫期,若是出了什么事,南普那家伙還不得打上門來。
司命順著命本查下去,這一來二去竟然查到了一位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頭上去。
舒云上神。
問了冥界黑白無常和南普確認(rèn)消息真假后,得知那個在凡間與舒云上神重名的江言和風(fēng)子譯的老師就是舒云上神附身。
司命膽顫心驚地看著命本上的變化,火急火燎地趕往蓬萊,卻被上神手底下的紫萼攔在門外,任憑他巧舌生花也不放他進(jìn)去。
就給他一句話,“上神在歇息,吩咐了閑雜人等不得打攪。”
司命星君唰地打開手里的命本,恨不得把那些字懟在紫萼臉上,他指著上面的字,一句一句念給紫萼聽,“紛爭四起,梟雄起義占地為王,天下大亂,世亂而謀士出……”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
紫萼瞪著一雙死魚眼,神色放空,一副隨你怎么折騰,我就是不理會你,不把你說的話放心上的模樣。
這一覺睡得渾渾噩噩,舒云很少有這樣的時刻,就算有也不過是借著酒才陷入深眠,以至于她愣是沒聽到司命星君在殿外的大呼小叫。
所以司命星君硬是拖欠著天庭里堆積成山的公務(wù),在蓬萊殿外活生生熬了三天才等到睡眼惺忪的舒云上神伸著懶腰悠閑地從里面走出來。
司命星君一張年輕俊俏的臉此刻委屈地皺著,淚汪汪地看著一臉茫然的舒云上神,“舒云上神……”
“司命啊……”舒云理了理有些睡亂了的頭發(fā),司命算是天庭里除了南普以外少有的和蓬萊走得比較近的上仙了,“怎么了?”
司命星君飛一般走到舒云跟前兒,呼啦啦打開已經(jīng)變厚了十?dāng)?shù)倍的命本,“那個江言,可能還得勞煩您去一趟凡間了。”
平陽。
“主子,朱雀傳來消息?!?p> 克閔解下信鴿腿上的竹筒,拿出里面被卷得細(xì)細(xì)的紙條,沒有打開,直接原封不動地遞給在上首坐著的人。
從前的瘦削的少年已至弱冠之齡,一頭墨發(fā)用玉冠束起,暗繡銀紋的朱色大氅未系,松松地披在肩上,內(nèi)里穿著青色長袍,襯得露出的白皙皮膚似乎都泛著瑩瑩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