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她了?”蔣堯像被丟進(jìn)冷水里,冰冷一陣陣刺入肌骨,仿佛全世界都要在今天顛倒過來。
“我沒親眼看到,但我肯定她在,”阿翹幽幽的看著遠(yuǎn)處,“還得從李少爺失蹤前說起,我記得那日天陰得很,李少爺又來找容姝談心,不久,伙計來報,說大少奶奶來了,邀我出去相見……”
阿翹緩緩回述,蔣堯跟隨著她的記憶一起倒回那日。
辛妮站在花叢里,不急不躁,白皙的臉頰透著微紅,眼神平靜如水,輕輕用手?jǐn)[著秋千架,好像秋千能幫她解決所有問題似的。
阿翹遠(yuǎn)遠(yuǎn)看著,這樣溫柔恬靜的女人讓人不由得生出憐愛之心,一股負(fù)疚感從心里冒出來,連著她和閑庭都成了李家同負(fù)心的幫兇。
“大少奶奶怎么有空過來?”阿翹爽朗相迎。
辛妮微笑著點點頭,:“本不想打擾阿翹姐,但有些話已不能不說了。”
阿翹愣了一秒:“既然如此,就請移步內(nèi)廳相談吧。”
進(jìn)入內(nèi)廳,辛妮在客位上坐下,見阿翹打開茶蓋,正欲沏茶,便道:“別忙了,咱們還是說正題吧,怕是一會兒阿翹姐也沒有和我喝茶的心思了?!?p> “大少奶奶請講,”阿翹也不想假客套了。
“我不希望我的丈夫總往這里跑,你若能幫我,我自當(dāng)感激不盡?!?p> “不是還有后半句么?我若幫不了怎么樣呢?”
辛妮用手帕遮口而笑:“沒有后半句,我知阿翹姐一定會幫我。”
阿翹散去笑意,微微仰起臉:“恕我愚鈍,我這兒打開門做生意,來不來全憑自愿,我可以幫你勸勸大少爺,但聽與不聽我可管不著了,總不能一棒子打出去吧?!?p> “自是不能,我體諒你這做生意的難處,不會多加為難,阿翹姐一定有辦法的?!?p> “恐怕會令大少奶奶失望而歸了?!?p> 辛妮也不贅述,只突然轉(zhuǎn)換了語氣,冷冷道:“如果我有可交換的條件呢?”
“我自認(rèn)行事光明磊落,沒什么可落人把柄,不知是什么條件能讓大少奶奶自信滿滿的來與我相談呢?”
“閑庭的老板不是阿翹姐一人吧!”辛妮意思明確,語氣堅定,絕不是試探誆詐,分明是證據(jù)在手,成竹在胸。
阿翹一驚,背后瞬間生出冷汗,面上仍故作鎮(zhèn)定:“閑庭的老板當(dāng)然是我一人,我可沒有大少奶奶這般好命,我若有可依靠之人,也不至淪落風(fēng)塵,靠賣笑為生了。”
“你也不必遮掩,沒有十成把握我斷不會來找你,”辛妮垂下眸子,撫著茶蓋,“當(dāng)年你逃難來江城,行至南邊銀杏林,饑渴難耐,幾欲昏厥,有人救了你,那人便是…林~亦~森?!?p> 阿翹左臂置于桌上,手指緊緊扣住桌沿,面色如紙。
“想不到我當(dāng)時就在另一棵樹后,將一切盡收眼底吧!”
“那你為何多年來守口如瓶?”阿翹切齒。
辛妮語調(diào)輕緩如常:“你的事與我毫不相干,說出來對我又有什么益處?還不是便宜了那些覬覦族長之位的卑鄙小人。”
“如今又來要挾我?”
“如今不同,”辛妮擺擺手,“這并非要挾,只是求阿翹姐幫個忙罷了?!?p> “你別忘了,李家也與林老板不睦,你不會幫著你夫家對付他?”
辛妮笑意盈盈,湊近阿翹:“我只幫我自己。”
“好,”阿翹一拍桌子,“從今以后,李少爺不會再進(jìn)閑庭的門?!?p> “爽快!我信阿翹姐說到做到,”辛妮站起身,頸上的項鏈不小心滑落下來,她用手接住,舉到眼前細(xì)細(xì)端著,“這是家同給我買的,我從不曾戴過,今日特意戴出來,是希望能有個好的開始?!?p> 那是一條普通的波紋金項鏈,吊墜上尖下圓,像水滴,也像一滴眼淚。
辛妮重新把它戴回頸上,略略躬身:“多謝阿翹姐相助,否則我一個不再受丈夫喜愛的柔弱女子不知該怎么過下去。”
“大少奶奶太客氣了!”阿翹嗤笑,“這件事……”
“放心,只要你言而有信,我絕不會泄露半句?!?p> 望著辛妮款款離去的背影,阿翹抿緊了嘴唇。還真是看輕了這個女人,表面人畜無害,心機竟如此之深。
“我不確定她能不能保守秘密,又怕貿(mào)然告訴林老板反倒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只好先靜觀其變。”思緒被阿翹拉回,“誰知當(dāng)天就出事了。”
“李家同就是那天失蹤的?可這也不能證明辛妮在場??!”蔣堯不解其惑。
“我本來也沒多想,后來唐朝陽來找我,談起調(diào)查進(jìn)度,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物件,說是現(xiàn)場搜到的,懷疑有人暗中窺伺操縱?!?p> “唐朝陽,他也來…消遣?”蔣堯一臉嫌棄。
“他是為阿翹姐來的,專一的很呢!”方雪嘻嘻笑著。
“別打岔,說正事,我仔細(xì)瞧了瞧,罕見的水滴吊墜,正是辛妮戴在脖子上的那條項鏈?!?p> 蔣堯若有所思:“她說她以前從未戴過,那日是第一次戴上,可見必是當(dāng)天掉在畫室附近的?!?p> “正是?!卑⒙N表示贊同。
“那你沒向唐朝陽提起過么?”
“沒有,辛妮心思深沉,我不知她意欲何為,她雖威脅過我,但說到底也是想挽回丈夫的心,實在想不通她會害李少爺?shù)膭訖C。況且把她逼急了,只會給林老板找麻煩,她不說我不說,兩相無礙?!?p> “閑庭真正的老板竟然是亦森!”方雪滿臉寫著驚訝。
“你干嘛這么吃驚?”蔣堯托著腦袋。
“你干嘛一點都不吃驚?”
“因為她猜到了!”阿翹瞥瞥蔣堯,見她被手掌箍著的臉上得意滿滿。
“故事講完了,咱們也該散了吧?!卑⒙N收尾,三人同時起身。
蔣堯抱住方雪,在她背上輕拍了兩下:“和肖城出去好好生活,保重。”
方雪哽咽著:“你也是,自己珍重?!闭f罷進(jìn)屋收拾行裝了。
阿翹叫住正欲離開的蔣堯:“剛才所說之事……”
“放心,我明白輕重,這些話不會和旁人透露半個字,李家同也不會,你們?nèi)绱诵湃挝?,我不會讓你難做?!?p> 阿翹欣慰的點點頭。
回到芙蓉苑后,蔣堯一直呆呆坐著,今日接收的信息太多,她得好好消化一番。她忽然有些可憐李家同,家人、愛人、朋友、敵人,大家都各懷心思,似乎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真相重要么?或許就此稀里糊涂的過下去更好;不重要么?哪日再被身邊人加害了怎么辦!她自己呢?明明來人間就是為了幫李家同找出真兇,可如今還是逃不開心里的自私和算計,她答應(yīng)了阿翹不會和李家同多說一個字,是真的重誠守信還是隱隱也有想保護(hù)的人,她心里的天平傾斜了,說不清自己該站在哪一邊。怕只怕,撥云見日的那天,這真相不是誰都承受的起的。
“想什么呢?”李家異見半晌沒有動靜,關(guān)切的問。
蔣堯抬起眼皮,懶懶的回:“在想這幾日怎么不見曉曉來了,再拖下去你得什么時候才能娶上媳婦??!”
“能不能別那么八卦,我對她根本沒有意思?!?p> “哦?那你對誰有意思?”蔣堯瞬間復(fù)活。
“我對誰都沒意思!”李家異高聲應(yīng)答。
蔣堯倒吸一口涼氣,壞笑著:“你不會是…對男人…???”
李家異啪的把賬本合上,沒好氣的說:“姑娘家家的,真不知道你腦子里成天都想的什么?!?p> “你管我。”蔣堯丟了他一紙團,笑呵呵的說。
“蔣堯姐!”一記清脆的喊聲,誘著空氣都跟著活潑起來。
蔣堯低眉淺笑,反手拍了李家異一下,低聲道:“真是白天不能說人啊,你看,說曹操曹操就來了,曹小姐快進(jìn)來?!?p> 林曉曉疑惑:“什么曹小姐?”
“我逗你的,”蔣堯拿了顆杏子蜜餞塞進(jìn)她嘴里,“好幾日不見你了,還以為你要和我們劃清界限了呢?!?p> 林曉曉咂摸著甜味,嘟著嘴:“哪有,前幾日我哥把我看得緊,今日才得了個空隙?!?p> “你不怕他發(fā)現(xiàn)了發(fā)脾氣,又把你帶回去關(guān)起來?!?p> “我才不怕他,我又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林曉曉說著偷眼看向李家異,頓時紅粉霏霏,“我就是想來找姐姐說話?!?p> “有膽量,愛情的力量果然強大,”蔣堯坐回椅子上,沖李家異擠眉弄眼,“為著你倆都高興,我便樂于當(dāng)這個擋箭牌了?!?p> 李家異礙于面前的林曉曉,無法開口辯駁,只得干瞪眼。林曉曉則一臉?gòu)尚?,少女的萌動和初戀的欣喜躍然臉上。
“你和家異…這條路可不好走,”蔣堯試探性的問著。
“我不怕!就算有再多阻礙我也……”林曉曉意識到說漏了嘴,霎時停住,吃下了后半句話。
“行,知你意志堅定就好,也省的我們家異空歡喜一場。”
李家異怒目圓睜,用眼神質(zhì)問,自己何時因為林曉曉歡喜了?
蔣堯托起點心盤子,放到林曉曉手里:“吃吧,可好吃了,”她轉(zhuǎn)身也用眼神向李家異遞著信號,讓他主動過來招呼客人,見他不為所動,便稍稍湊上前去,腹語著:“你再這樣時間久了難免不會變彎,現(xiàn)下有個這么漂亮的姑娘能幫你掰直了,還不接著?!?p> 李家異同樣腹語:“什么彎啊直的,你別搞這么多事,萬一她當(dāng)真了,我怎么交代?”
“交代什么,那不正好兩情相悅么。”
“我不悅!我不……”
“你們干什么呢?一直嗡嗡嗡嗡的,是說話呢么?”林曉曉眨巴著大眼睛。
“哦,這是一種臉部訓(xùn)練操,嗡嗡的用咽部共振來活血,減少皺紋,延緩衰老,對皮膚非常好。”蔣堯胡亂解釋著。
“姐姐你真厲害,”林曉曉一臉崇拜,“我要是能天天來這兒跟你學(xué)習(xí)就好了。”
“那不簡單,等你嫁過來…”還未說完就被李家異捂住整個口鼻,差點背過氣去。
李家異呵呵笑著,強行分辯:“這也是一種養(yǎng)顏方法,你也可以跟著練?!?p> 蔣堯扒開他的手,嫌惡的吐著唾沫,真想一巴掌呼在他臉上,告訴他這樣更好,省得上胭脂了。
“呦,好熱鬧啊!”羅茗突然出現(xiàn),邁步進(jìn)屋,“曉曉也在這兒?”
“羅大哥,”林曉曉有點不知所粗,囁嚅著,“我,我來看看蔣堯姐姐,你別…那個,別…”
“別和你大哥說對吧,”羅茗替她說完,“我不會告訴他的?!?p> 林曉曉皺皺鼻頭,眉開眼笑。
“生意不錯啊!”羅茗看著蔣堯。
蔣堯虛起眼睛,略不耐煩:“你怎么整日跟游魂一樣,突然出現(xiàn)突然消失的,又是找我來的?”
“主要找李少爺,你也行,也該細(xì)聊聊軍餉之事了?!?p> “羅軍長,軍餉我們定會按規(guī)定…”李家異站上前來。
“等等,”蔣堯揚手阻住李家異話頭,“什么軍餉,你們是捉賊拿贓了,是上戰(zhàn)場了還是剿匪了?整日的逛在江城,還要我們養(yǎng)著。”
羅茗失笑:“你還真不客氣,好在我有心理準(zhǔn)備,早見識了你的脾氣。不過,軍餉可不是我定的,一切還得按規(guī)矩來,不是你厲害,三言兩語就能說散的?!?p> 蔣堯忽一轉(zhuǎn)念:羅茗與林亦森交情匪淺,若林亦森真像阿翹所描述的那般有情有義,羅茗也不會是壞人,她定下心來,決定和羅茗攀談一下,或許又能知曉一些幕后之事。
“既是這樣,就得找個地方認(rèn)真詳細(xì)的談?wù)劻?,羅軍長可愿意請我吃個飯!”蔣堯歪著頭,目光含笑。
羅茗玩味著她的笑顏,微微點頭,眼神深遠(yuǎn):“求之不得?!?p> 蔣堯隨著羅茗一起走出,臨出門前還趁機用手肘碰了碰李家異:“把握獨處的機會?!?p> 李家異一口老血差點噴出,這個八卦鬼馬的女人還真是賊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