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雙生（12）

　　027.

　　夏東陽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一望無垠的廣闊天地，高木挺立遍布大地，從天空中俯瞰，各式木屋掩映在密林之中，偶有人行走在地面穿行于林間。

　　他越過森林上空，遠望那高聳入云的參天巨木，心中神往。

　　經(jīng)過巨木身旁，他低頭俯瞰，眼中忽地躍進一抹銀色，身著水藍色薄紗的銀發(fā)女孩端坐在樹梢，聆聽風(fēng)聲帶來的消息，突然抬頭仰望，目光相接，女孩片刻的呆滯便足以讓他的心臟狂跳不止。

　　燈光打下，夏東陽受不了這突然出現(xiàn)的強光，從夢中醒來。

　　“你夢見了什么？”林楚生看著夏東陽的臉問得認真，“知道自己為何流淚嗎？”

　　夏東陽聽得呆愣，一陣冰涼感從臉頰滑下，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fā)現(xiàn)自己哭了。

　　夏東陽回想著夢中的那張臉，搖了搖頭，但又不確定地說道：“大概是因為思念吧?！?p>　　不然怎么會僅是看見那一抹銀色就下意識地期待著是她呢？

　　“誰？”林楚生問道。

　　夏東陽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眼中是堆積的失落。

　　她究竟是誰？

　　除了她的名字，他也不知道她是誰。

　　“木槿?！彼鬼f道：“我只知道她的名字。”

　　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想想還真是可笑，明明只是和一個小孩的約定，為什么他會那么認真的堅信她一定會來找他呢？

　　現(xiàn)在的她應(yīng)該有自己的家庭了吧。

　　為什么會如此期待她的到來？

　　她會期待找到他嗎？

　　應(yīng)該不會吧。

　　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弟弟不過是個累贅而已。

　　夏東陽眼中的悲傷慢慢沉聚，最終墜入心底。

　　林楚生仔細思考著，想要從夏東陽的只言片語中得到一些線索，但最終一無所獲。

　　“你先和我出去吧。”林楚生轉(zhuǎn)身推開門走出門去。

　　夏東陽閉上眼壓下心中的低沉，調(diào)整情緒，快步跟上，不再思考其他。

　　“檢查結(jié)果怎么樣？”為了第一時間知道夏東陽的情況，夏振林已經(jīng)坐了整整一個小時。

　　“他全身的靈氣中夾雜著一股寒氣。”林楚生如實說，“這股寒氣很厲害，我剛才試著提取一點來做研究，發(fā)現(xiàn)這寒氣不僅可以被有機生命體所吸收，還可以在空氣中凝華成細小結(jié)晶，傳播性很強，目前還不清楚這股寒氣究竟是什么，我需要更多的時間做進一步研究。”

　　“但可以確定，東陽體內(nèi)寒氣最濃郁的地方是他的心臟?！?p>　　“那里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抑制著這股力量的釋放。”林楚生說著，臉上的表情漸漸放松，最后露出了微笑，“說不定這將會是突破口?！?p>　　夏振林聽著，臉上露出了微笑，還好，不算太壞。

　　“那他現(xiàn)在的‘靈力暴漲’問題有辦法抑制嗎？”夏振林又想到這個問題，夏東陽現(xiàn)在的靈力等級完全可以被判定為特等了，但他知道，這是靈力暴漲的結(jié)果，并不是什么好事。

　　林楚生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

　　“先想辦法找一個人吧。”林楚生說。

　　夏東陽聞言，原本平靜的表情有了一絲松動。

　　“找誰？”夏振林不解。

　　“一個叫木槿的人?！绷殖鷤?cè)頭看了看夏東陽，“關(guān)于那個人的具體情況問東陽就好了。”

　　夏東陽偏頭看著林楚生，眼中透著微微的光亮，“謝謝?！?p>　　他說得認真。

　　林楚生僅是笑笑，搖了搖頭，“不必謝我，這說不定對你的病情有好處。”

　　“今天先到這里吧，我需要一個人對這寒氣做一些研究，你們先回去休息?！?p>　　夏振林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彪S即帶著夏東陽和夏東明離開。

　　見三人離開，林楚生撥通了電話，“你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在實驗室里吧？”

　　“等等我過來，我借你們學(xué)校的實驗室用用?！?p>　　隨即掛斷了電話，換下白大褂，拖著行李箱往明晟中央大學(xué)趕去。

　　夏東明走在夏東陽身邊，皺著眉頭，看著夏東陽的眼中滿是擔(dān)憂。

　　“你放心。”夏東陽知道夏東明在擔(dān)心他，“我會好的?！?p>　　“我保證?！?p>　　夏東明眉頭微擰，固執(zhí)地偏回頭，悶聲回了個“嗯”。

　　“抓緊我?！毕臇|陽繼續(xù)說道：“我們回家了。”

　　夏東明伸手抓住夏東陽的肩膀，轉(zhuǎn)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巨大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在空中繪出展翅翱翔的青色鳥群，令人驚嘆。

　　四人走出游戲廳時，第三波煙花正好開始。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韓谷看著空中綻開的美麗花朵忍不住問道：“放了這么多煙花。”

　　“應(yīng)該是有人結(jié)婚吧?！标愮肭靥ь^望天，回答中帶著不確定。

　　“居然能放這么久？”韓谷有點驚訝，這最起碼有兩三個小時了吧，還在放？

　　“聽說為了這場煙花，那人準(zhǔn)備了很久?！壁w恒銘突然說道，看著天空中的煙火若有所思，“每隔一個小時便會有一次煙花綻放?！?p>　　“這原本是為了慶祝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焰火?！?p>　　“那現(xiàn)在不是？”顧寒偏頭抬眸問道，眼里帶著好奇。

　　趙恒銘頓了頓，搖了搖頭，“不是了。”

　　“你怎么知道這些？”韓谷有點好奇，趙恒銘可沒有八卦屬性，按理來說對這些事情應(yīng)該不會知道得這么詳細。

　　“因為放煙花的那個人是我姐姐。”趙恒銘說著，煙花在天空中綻放，“她跟我說這場煙花是為了紀念一位朋友?！?p>　　“很重要的朋友吧?！鳖櫤ь^看著夜空，突然希望以后也有人能夠這樣紀念自己，但又不希望那人太過悲傷。

　　為她的死亡點燃焰火慶祝，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此時一個女孩站在江邊河堤上，看著身旁飛速上升綻開的焰火，抬手輕撫右肩上的乖巧小鳥，“你哥哥說他喜歡看焰火升空，喜歡在雨中翱翔，喜歡嗅玫瑰清香?！?p>　　“我專門為他準(zhǔn)備的禮物，他應(yīng)該會喜歡吧?！迸?cè)眸，小鳥已經(jīng)蹦跳到她的頸窩處尋了個溫暖的位置閉上了眼睛。

　　女孩輕笑。

　　將原本放在角落里的煙花全數(shù)賣光后又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準(zhǔn)備新的焰火，就是為了趕上他的生日，現(xiàn)在終于完成了。

　　“我們回家吧?！鞭D(zhuǎn)身抬手撿起焰火燃燒后留下的垃圾，女孩提著塑料袋搭上出租車離開江邊。

　　“別看了，都結(jié)束了?！标愮肭赝白咧蛩麄償[擺手，示意他們跟上。

　　“去吃點東西？”趙恒銘低頭看著顧寒。

　　下午灌了半肚子雞湯的顧寒確實有點餓了，于是點了點頭。

　　韓谷依舊走在兩人身后，拿出手機給趙恒銘發(fā)了兩條消息。

　　趙恒銘感覺到手機震動，拿出手機一看，韓谷發(fā)來了一個定位，附帶一句話——顧寒喜歡吃這家。

　　趙恒銘微微一笑，回了個“好”。

　　于是四人便出現(xiàn)在了深夜大排檔門口。

　　天早已完全黑了下來，男孩們擔(dān)心喝酒喝醉了顧寒照顧不了，所以心照不宣地沒有點酒。可誰知道顧寒不按套路出牌，看到最后沒有酒，直接拿過菜單點了半打啤酒。

　　待酒上桌，顧寒將酒瓶全數(shù)接過放到了自己腳下，“先說好啊，你們自己沒點酒，那這幾瓶就都是我的了！”顧寒揚著笑看著剩下的三人，眼里滿是星星。

　　韓谷覺得她還沒開始喝就已經(jīng)醉了。

　　“你姐還會喝酒？”陳珉秦覺得不可思議。

　　韓谷搖了搖頭，“不會，不過她一直都想嘗試倒是真的?！?p>　　三人直直地盯著顧寒，就像是在看馬戲團表演一樣，只見她拿著開瓶器打開了酒蓋，鼻子湊到瓶口聞了聞，臉上好奇的表情一直維持著，直到她抱著酒瓶仰頭喝了一口酒，那表情才終于有了變化。

　　“咳咳咳......”顧寒被嗆得不輕，“好辣?！?p>　　韓谷忍不住撲哧一笑，伸手幫顧寒拍背，趙恒銘也抿唇一笑，并未多說什么。

　　“需不需要我們幫你分擔(dān)一點？”陳珉秦坐在顧寒對面，看著顧寒，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

　　“不?！鳖櫤人灾鴶[了擺手，“我還要再試試。”

　　說著她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氣息，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

　　這次顧寒沒有咳，而是砸了咂嘴，皺起了眉頭，“好難喝?！?p>　　說著她又喝了一口，“還行?！?p>　　三人就看著她一口又一口，直到喝了小半瓶，他們點的宵夜終于端上了桌。

　　趙恒銘拿起筷子邊往顧寒碗里夾菜，邊將她手中的啤酒拿過，“先吃菜墊墊肚子?！?p>　　顧寒此時已經(jīng)有點小醉了，她并沒有反應(yīng)過來去搶回酒瓶，而是癟了癟嘴，盯著趙恒銘手里的啤酒，端起碗吃菜。

　　見顧寒快將碗里的菜吃完后，趙恒銘用眼神示意韓谷再給她夾點，韓谷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想說什么了，拿起筷子又給顧寒夾菜，待顧寒吃完第二碗后趙恒銘才將啤酒還給她。

　　重新拿回啤酒的顧寒這時候哪兒還有空肚子喝酒，但她還是不服輸，將啤酒倒進杯中，小口酌飲，似乎是在品鑒一杯純正的紅酒。

　　其余三人開始動筷子吃飯，一人開了一瓶啤酒，準(zhǔn)備小酌，而顧寒早在旁邊搖搖晃晃，從腳邊裝衣服的袋子里拿出了趙恒銘送給她的小兔子，慢慢撫摸。

　　“你吃飽了？”趙恒銘見顧寒將他送的禮物拿出來時心里一跳，莫名的有點緊張。

　　顧寒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將兔子放在腿上說道：“我還要喝?！蓖伦智宄?，但眼神已經(jīng)有點迷離。

　　趙恒銘看著那空了一半的酒瓶，無奈地笑了笑。

　　“喝完這點就差不多了。”韓谷拿起她面前的酒瓶又幫她倒了一杯，“不然萬一你發(fā)酒瘋，我們可沒人攔得住你?！?p>　　顧寒順從地點了點頭，但又繼續(xù)說道：“我不會發(fā)酒瘋的?！?p>　　韓谷點點頭，表示相信她，“我相信你，但是還是只能喝這一杯?！?p>　　“哦?！鳖櫤p手端起酒杯，小心翼翼地喝著，生怕一不小心喝多了就沒有了。

　　此時夏靜坐在大排檔對面的臺階上啃著從旁邊小攤買的烤紅薯，心里不斷吐槽著韓谷——他是不是忘了顧寒今天本來應(yīng)該在學(xué)校，是不能回家的？居然還敢讓她喝醉？

　　見顧寒已經(jīng)坐在自己的板凳上左搖右晃，半瞇著眼了，韓谷便提議散伙了。

　　其余兩人點點頭表示同意，結(jié)了賬之后韓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將顧寒交給趙恒銘照顧，拉上陳珉秦便往奶茶店的方向跑去。

　　“現(xiàn)在還喝奶茶？”陳珉秦表示自己喝不下。

　　“顧寒喜歡飯后喝花茶，我估摸著她會在回家的路上醒過來，先幫她準(zhǔn)備一杯?！表n谷說著看著飲品單，抬頭叫了一杯茉莉花茶，“你真不喝？我之前可是說過了要幫你補補的?！?p>　　“不喝了?！标愮肭財[了擺手，真的喝不下。

　　“好吧?！彪S后又叫了一杯茉莉清茶。

　　而趙恒銘此時正站在街邊一手提著袋子一手扶著顧寒，等著韓谷他們回來。

　　趙恒銘低眸便可以看見顧寒手中緊緊抓著的毛絨兔子，他微微安了心，嘴角漸漸上揚——還以為她不會喜歡的。

　　“你喜歡兔子嗎？”趙恒銘似乎等得有點無聊了，想找點話和顧寒說說。

　　“喜歡。”耳邊是女孩略帶酒氣的鼻音，“超喜歡。”說著她便拿起手中的毛絨小兔親了一口。

　　“是嗎？”趙恒銘笑笑，聲音里滿是溫柔，“我也喜歡?！?p>　　“我還喜歡你。”聲音小到極致，似乎風(fēng)一吹便會消散，卻真真切切的飄進了女孩的耳朵里，刺激了她的某根神經(jīng)。

　　喜歡嗎？

　　真是美好的字眼啊。

　　女孩揚嘴輕笑，頭暈暈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

　　韓谷和陳珉秦走了回來，接過顧寒，韓谷將手中的清茶遞給了趙恒銘。

　　趙恒銘微笑著接過，道了聲謝。

　　“我們走吧?！碧ど蠚w程的步伐。

　　一行人漸漸散去，陳珉秦坐上末班車回家，韓谷在巷口和趙恒銘道了別，顧寒卻越睡越沉，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韓谷無奈，叫住趙恒銘，讓趙恒銘扶著她，自己彎下腰將她背起，緩步踱回家中。

　　直到走到家門口韓谷才反應(yīng)過來顧寒今天并不能出現(xiàn)在家里，他又快步離開家門，往小區(qū)里的小花園走去，輕輕將顧寒放下，準(zhǔn)備叫醒她讓她回學(xué)校，她這個樣子回家絕對會穿幫。

　　“顧寒，醒醒?！表n谷輕輕推了推她。

　　沒有反應(yīng)。

　　“大姐，起床了?！表n谷拍了拍她的臉，顧寒卻想睡死了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韓谷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不對勁，一種莫名的恐懼爬上他的心頭——顧寒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了？

　　“顧寒，你別嚇我，你快起來！”韓谷有點急了，雙手按著顧寒的肩，使勁搖晃。

　　可顧寒始終沒有一點反應(yīng)。

　　原本已經(jīng)準(zhǔn)備回家的夏靜在聽到韓谷的聲音后急忙循聲往回跑，見到了一臉焦急的韓谷。

　　月光灑落在少年蒼白的臉上，細細的汗珠貼在額頭表面，韓谷就像個無措的孩子看著趕來的夏靜，眼中帶著慌亂與恐懼——“夏靜，顧寒她，醒不過來了?！?p>　　“我們該怎么辦......她今天不是過得很開心嗎？為什么會這樣？”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嗎？”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顧寒，顧寒你醒醒??！”

　　“求求你，求求你醒醒啊！”

　　韓谷單腿跪在顧寒面前，雙手扶著顧寒的肩，收手將她緊緊抱住，眼中泛著淚光：“求求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夏靜站在月光下，看著手足無措的少年，也慌了手腳。

　　她急忙撥通夏振林的電話求助，電話撥出去的時候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在不住地顫抖。

　　“靜丫頭?！?p>　　“爺爺，怎么辦？顧寒她醒不過來了?！毕撵o說著聲音不住地顫抖起來，染上了哭腔。

　　“哐。”夏振林踢開房門沖出夏家的聲音在夜里尤為清晰，帶起的風(fēng)聲，叫起了剛躺在床上準(zhǔn)備閉眼的兩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