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盯著手里的A4紙出神。
紙上是一串機構(gòu)投資者的名單,不長,每一個機構(gòu)都耳熟能詳,小野卻翻來覆去讀了幾百遍。
名單是兩天前吃飯的時候,徐教頭給她的。
“這些年來,我能給你的建議已經(jīng)越來越少,你成為合伙人之后,我能給你的就更少了?!闭f完,徐教頭停了停,等小野消化了他的潛臺詞后,從文件夾中拿出一張紙,推到小野面前,“這是我覺得比較適合浪跡的機構(gòu)投資者名單,可能是最后一次給你建議了?!?p> 小野接過文件,全身冰涼。
這份名單,不是適合浪跡,而是適合俊哥。
適合俊哥未來對于浪跡的收購。
名單上都是專做短線投機的機構(gòu),如果她猜想的沒錯,俊哥應該已經(jīng)和它們暗中達成了收購協(xié)議,只要在上市的過程中喂給它們足夠的利益,一旦時機成熟,他就能從這些機構(gòu)手上拿下浪跡的股票。
看來,顧島早已料到了俊哥的手段。
但小野卻沒有料到,徐教頭已經(jīng)徹底成為了俊哥的武器。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徐教頭一個勁地喝酒。面對這份無需解釋的機構(gòu)投資者名單,自己的目的,實在過于昭然若揭。
“你知道師徒意味著什么嗎?!背聊S久后,徐教頭突兀地問。
可沒等小野開口,他又自問自答:“意味著你看到她成長,慢慢的不再需要你,慢慢的超過你。當有一天,她開始獨自飛翔的時候,你才發(fā)現(xiàn),你一直在原地,還將繼續(xù)待在原地,而她即將飛躍一座座山峰,領(lǐng)略你不曾見到的,這輩子都無法再能見到的風景。”
“徐老師……”
“沒事的,習慣事與愿違就好。”
小野知道,這既是徐教頭自己的感慨,也是說給她聽的。
他在警告她,世俗自有法則,只能你適應它,不可能它適應你。
可她不想要這樣的事與愿違——選擇投行這個職業(yè),她是為了去改變,不是被改變。
“徐老師?!毙∫邦D了頓,妥帖地回道,“這些投資機構(gòu)很有名,規(guī)模也都不小,但投資策略大多以投機為主,如果在短短兩周路演的時間內(nèi),浪跡要見完這些投資者,就沒有時間和高質(zhì)量的長期投資者做一對一溝通?!?p> 徐教頭面無表情:“你的任務是把股票賣出去。做獨家承銷很風光,但是將股票賣出去,才是溪源真正賺錢的時候。”
“我相信我可以把浪跡的股票賣出去?!?p> 出乎小野的意料,這一次,徐教頭并沒有發(fā)火,只是平靜而簡短地告訴她:“下周三我飛紐約。”然后沖她淡淡笑了笑,又緩緩加上一句,“合伙人的晉升結(jié)果,等我消息?!?p> 徐教頭的笑,讓小野恐懼。
他可以給她好消息,也可以給她壞消息。
徐教頭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上一回,小野暗通左口魚毀掉了心誠的交易,但俊哥似乎不知道內(nèi)幕,只當是人算不如天算,所以徐教頭也就裝作不知情,暫時放過了小野,畢竟小野是自己手下,硬要和俊哥挑明真相,反倒打自己的臉,讓人嘲笑,自己連手下都管不好。
可這一次,是他在俊哥面前的最后一次機會,所以他決不允許小野節(jié)外生枝。
只是,這場師徒情分,結(jié)束得太過難看。
徐教頭悄無聲息地用力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心臟??伤稽c都不后悔,因為他知道,疼過后,他還是有自己的人生要走,這一路的顛沛夠多了,這點疼,一頓酒的功夫也就忘了。
和徐教頭的沉默一樣,小野也沒有再反駁。
因為沒什么好爭論的。
這只是一筆交易,無關(guān)對錯。
此刻,小野望向名單,兩天前的場景再次模糊了她的雙眼。
她不明白,這一切的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究竟哪里錯了,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錯的。為什么她和天純花了十年的時間從天造地設(shè)走成形同陌路,為什么俊哥會闖進她的生活而她對此無能為力,為什么她與徐教頭之間只剩下了利益交換……
似乎轉(zhuǎn)眼之間,那個曾經(jīng)只需要她努力、善良就可以桃紅李白蜂飛蝶舞的花園,竟荒蕪成殘垣斷壁寸草不生的荒漠,她如同一頭負重的駱駝,越想執(zhí)著地走下去,卻越是沒有盡頭的漫漫長路。
也許,只要成為合伙人,她就能走出那片荒漠,回到曾經(jīng)的錦繡繁華,心無雜念、坦坦蕩蕩。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成為合伙人之后,真的就能回到從前嗎?
小野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要先成為合伙人,才能找到答案。
突然,她想到了一個辦法,一個既能讓她成為合伙人,又能保住浪跡的辦法。
她旋即起身,將名單塞在一沓文件下,出去了。
王導偷偷望了眼小野的背影,然后望向她的辦公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