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惠券事件發(fā)生后，媒體有組織有紀(jì)律地一邊倒，臭罵浪跡技術(shù)架構(gòu)不靠譜，創(chuàng)始人還死要面子，這樣一來必定現(xiàn)金流短缺，別說上市，連活命也夠嗆。
一撥撥投資人上門興師問罪。
連著好幾天，田一默找不到顧島，蔣黎還在醫(yī)院，職位以C開頭的高層就只剩下老梁，可這種風(fēng)口浪尖老梁就是個活靶子，于是田一默只能抓來川頁爪湊數(shù)。
川頁爪驚恐地發(fā)現(xiàn)，原來他這個掛了好幾年虛職的CEO助理，竟然有一天要干CEO的活。
可當(dāng)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被圍剿在一群豺狼虎豹中。
最中間的國字臉朝左看看，再朝右看看，兩邊都恭恭敬敬候著，于是國字臉一邊前后晃著椅子，一邊笑瞇瞇地說：“這筆錢呢，讓投資人來墊，不大合適，投資是要算經(jīng)濟(jì)賬的。”
國字臉稍加停頓，兩邊隨即點頭附和。
國字臉繼續(xù)發(fā)言：“不過我們可以提供貸款。利息嘛，暫時的想法是20%，具體可以商榷。”
田一默暗罵，20%，特么一群土匪。
但她再怎么口無遮攔，面對金主，還是不得不斟酌一番用詞。
可沒想到，身邊那件破了洞的超人毛衣，搶在她前頭，脫口而出：“這個怎么可以??！20%利息，你是想讓我們活，還是想讓我們死?！?p> 哪里冒出來的傻逼？
國字臉眉頭一挑，一個幅度沒控制好，差點翻個四腳朝天。
最左邊那位四十出頭的女人趕緊出來圓場，對著川頁爪優(yōu)雅地笑了笑：“我們是投資人，當(dāng)然希望公司好。如果你們覺得貸款的運營壓力比較大，我們也可以追加投資，收購顧總持有的一部分股權(quán)，這樣皆大歡喜……”
可是很遺憾，女人連話都沒有說完，再次被川頁爪截胡：“這個怎么可以??！你們不要欺負(fù)大大，大大被你們趕走了，我不高興?！?p> “你高不高興不重要！”右邊穿黑T恤、留胡茬的大叔終于忍無可忍，拍案而起，“顧島在不在浪跡也不重要！”
胡茬叔“嚯”得起身，走到川頁爪身邊，俯視著冷冷地說：“只要有人為所欲為，威脅到浪跡的價值，就必須立馬滾蛋?！?p> 原以為眼前的渾小子會被嚇尿，沒想到渾小子也“嚯”得起身：“這個怎么可以??！沒有大大我們怎么能招來好看的妹子，你知道大大省了多少廣告費、代言費、員工激勵費嗎？”
這次連田一默都驚呆了，怎么有人可以誠實到如此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然后田一默就眼睜睜看著川頁爪慢慢湊到胡茬叔面前，像對著一團(tuán)過期的肉球一樣，把他從上聞到下，嘴里喃喃嘀咕：“身體有中度狐臭，但使用了廣藿香和茉莉花的香味遮蓋……”
突然，川頁爪眼珠一瞪，指著胡茬叔的腦門心：“你不是買過一個多億的豪宅，藏過一個小模特嘛，現(xiàn)在分手了，那種傷心之地留著干嘛，拿出來正好啊，你斷情，浪跡拿錢，這才叫皆大歡喜。”
胡茬叔怒喝：“誰說的！”
川頁爪秒回：“大大說的！”
田一默猛灌三瓶水，才忍住沒笑出聲，這話，的確像顧島說的。
“等顧島回來再談吧?！眹帜樋酥浦f完一句完整的人話后，落荒而逃。
可惜，川頁爪的人生巔峰并沒有顧島的見證。
創(chuàng)始人失蹤的謠言，一時四起，人心惶惶。
不過一周，提出離職的浪跡員工就有一百多人，即使來工作的人也大都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要么悶頭刷朋友圈，要么干脆不插耳機邊啃瓜子邊看韓劇，甚至有員工開始集體起草聯(lián)名信，要求董事會罷免顧島。
小野幾乎天天在野宅守夜。似乎親臨這場風(fēng)暴，是她能夠懲罰自己的唯一方式。
可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今日白天，王導(dǎo)和她說，漫茶準(zhǔn)備提交招股書了。
小野輕輕“哦”了一聲，不再多說什么。
幾周前，她撤走了漫茶門口蹲點的大學(xué)生。漫茶已經(jīng)和她無關(guān)了，因為她終于明白，自己實在無法改變什么，即使溪源不做這筆交易，照樣會有無數(shù)投行為了擠上漫茶的招股書明爭暗斗。
她從來就不是自由的，其實連顧島也不是。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達(dá)摩克里斯之劍，懸在她頭頂?shù)?，是徐教頭，而懸在顧島頭頂?shù)?，是資本。
恍惚間，電話驟響。
小野懶得挪身子，只是斜著瞄了眼手機，和她猜的一樣，凌晨兩點多，鈴聲還能響亮得如此名正言順的，只有徐教頭。
她慵懶地按了個免提鍵。
早已在隔壁那間“孤島”夢周公的川頁爪，瞬間面色慘白地摔在地上。
自從成功趕跑投資人之后，川頁爪突然覺得生命中有比順手拿幾顆薄荷糖更重要的事情。于是一言一行都力爭按照顧島的樣子來，比如，垃圾不能放進(jìn)垃圾桶，必須遠(yuǎn)距離投進(jìn)垃圾桶。又比如，大半夜的時候不能睡覺，必須在辦公室思考浪跡的未來。
可是思考了三天后，川頁爪沮喪地意識到兩件事。第一，趕跑投資人簡單，找錢卻沒那么簡單。第二，大半夜蹲辦公室簡單，不睡著卻沒那么簡單。
于是今夜，川頁爪懷著誓死也要把自己凍醒的決心，將衣服脫到只剩內(nèi)衣后，便戴上了顧島的降噪耳機，準(zhǔn)備迎接人生的大徹大悟。
沒想到，川頁爪不是被凍醒的，而是被奪命鈴聲嚇醒的。
更要命的是，他還莫名其妙被人劈頭蓋臉一頓臭罵，雖說挨罵常常有，但是連對方在罵什么都聽不懂，卻還是頭一回。
“我給你最后一天時間，你必須說服顧島接受投資人的條件。我再說一遍，不管什么條件，必須接受。如果浪跡上不了市，你從我眼前消失?！?p> 他媽的，誰??？
川頁爪正準(zhǔn)備破口大罵，卻聽見一個清脆的女聲：“徐老師……”
可女聲沒說完，電話便掛了。
川頁爪極為緩慢地移動了三下眼珠，頓悟，原來挨罵的是小野。
于是他躡手躡腳步出顧島辦公室，果然，“野宅”亮著燈。
川頁爪擰開野宅的大門。
房間里頓時爆發(fā)出尖叫，小野雙眼緊閉。
那個……自己剛睡醒的樣子，有那么驚悚么。
“光頭徐說夢話呢，夢話都是反的?！贝撟Π参啃∫?。
小野暗自一驚，沒想到浪跡的隔音效果那么差，看來下次絕不能開免提。
“我先走了。”她慢慢睜開眼睛，卻只是低眉整理文件，一眼沒看川頁爪。
“其實……我知道大大在哪里……”
川頁爪深吸一口氣——只是透露個地址而已，應(yīng)該算不上出賣顧島吧？就算出賣了，顧島那么堅持己見的人，應(yīng)該不會被小野怎么滴吧？但畢竟是女色，顧島真能把持住嗎？如果把持不住，顧島會不會因此丟了江山得了美人呢？
糾結(jié)了大半天，川頁爪終于說出地址。
“謝謝！改天我請你吃飯！”小野倒是痛痛快快地就離開了。
離開前，她的風(fēng)衣衣角輕輕“撫摸”過川頁爪赤裸裸的手臂。
川頁爪狐疑地低下頭，只見一條皺巴巴軟綿綿的白色背心，和兩條毛茸茸黑黝黝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