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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野

第14章 羊入虎口

孟小野 李小姐XL 1733 2020-10-13 20:59:00

  廖律師風(fēng)塵仆仆,拖著黑色行李箱,如約而至。

  他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沒有合眼,鏡片后面的雙眼腫得像兩個金魚腮子,心臟似乎隨時會跳出胸口,呼吸似乎隨時會停下來。

  廖律師大老遠就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一進顧島辦公室,果然看見川頁爪懸著個腿,衣冠不整地癱在沙發(fā)上,口中不知念著什么亂七八糟的咒語。

  此刻一心只想倒頭睡個大頭覺的他,不禁暗罵,自己的生活水平連這頭豬都不如。

  廖律師一邊罵,一邊干練地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中拿出文件,壓低嗓音,顯出律師應(yīng)有的專業(yè):“顧總,我們有多久?”

  “陸天純八點半到。”顧島漫不經(jīng)心地坐下,翹起二郎腿。

  廖律師看了眼時間,挑起眉毛。

  已經(jīng)快八點二十了。

  于是他只能重新整理思路,把原本打算用半個小時說的,壓進十分鐘。

  “簡單來說,現(xiàn)在的情況是,陸天純的投資款項很有可能無法在十個工作日到位,所以按照協(xié)議,一旦這個情況發(fā)生,即視為陸天純單方面違約,需要支付違約金。此次投資協(xié)議中的違約金,是馬蘭鎮(zhèn)西南河谷邊三百畝土地的使用權(quán)?!?p>  每次提到“投資協(xié)議”四個字,廖律師都會加長、加重、加粗。

  協(xié)議是他熬了幾個通宵一個字眼一個字眼摳出來的,把顧島所有想到的沒想到的需求都不動聲色、滴水不漏地寫在了里面。在他眼里,那些方塊字簡直就是藝術(shù)。

  可從頭到尾,顧島只是看著地板發(fā)呆。

  廖律師只能繼續(xù)說:“不過,為了能保留投資名額,陸天純很有可能會提出一些方案,來推遲資金到位的時間。比如,投資金額不變,但所占股份減少,或者所占股份不變,增加投資金額,等等。這對我們來說,未必不是好事?!?p>  說完,廖律師頓了頓,身子向前微微一傾:“您準備怎么談?”

  “我不準備和他談?!鳖檷u面無表情。

  廖律師怔?。骸澳悄娝哪康氖恰?p>  顧島歪嘴一笑:“我要看他絕望的樣子?!?p>  廖律師愣了足足一分鐘。

  然后瞬間恍然大悟。

  原來整件事,從頭到尾,就是顧島給陸天純設(shè)下的圈套。

  什么公司需要流動資金,需要更年輕的投資者,全是扯淡。陸天純前腳剛簽完字,陸志明后腳就出事,也根本不是巧合。事實是,顧島早知道陸志明會完蛋,而且說不定,陸志明的事情,就是顧島的杰作……

  廖律師越想越毛骨悚然,倒吸一口冷氣。

  做律師那么多年,他習(xí)慣了被人當工具,但每一次他都會判斷,這個工具,好不好當,該不該當,可是被當了工具卻全然不自知,還是頭一遭。

  心驚之余,廖律師生出更多的困惑。

  顧島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和陸志明、陸天純,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姓陸的沒別的了?”顧島突然問。

  廖律師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我徹底查過,除了馬蘭鎮(zhèn)那塊地,陸志明沒有任何一項資產(chǎn)在陸天純名下。”

  “完全沒有?”

  “沒有?!绷温蓭熛肓讼?,又補充道,“連住的房子,也不是陸天純的名字?!?p>  “馬蘭鎮(zhèn)……”顧島瞇起眼,看向廖律師。

  廖律師被看得發(fā)毛,和顧島對視五秒后,只能全盤托出:“那塊地,我去看過。雖說有三百畝,但其實只是一片雜草叢生的幽深河谷,土地貧瘠,沒有農(nóng)業(yè)價值,開發(fā)成本巨大,沒有商業(yè)價值。它是十多年前,陸志明還是市長的時候,自己掏錢,從馬蘭鎮(zhèn)的開發(fā)商手里轉(zhuǎn)讓得來的使用權(quán)。資金的來源,是陸志明的合法收入,沒有問題。價格方面,也非常合理,甚至說,可能比土地的市場價格還高了些,因為這塊地根本沒人要。”

  這下,廖律師徹底死了心。

  他之前跑了好幾回,就查到這么點東西,本想多藏一會兒,如果顧島開口讓他去查,他還能算作下一次的費用,可他的這點小心思到底是瞞不了顧島,只能全說了。

  顧島拿著打火機在桌上翻跟頭,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門外隱約閃爍的人影。

  “你之前說,那塊地是一個月前轉(zhuǎn)到陸天純名下的?”

  廖律師點頭:“可能陸志明感覺到自己會出事?”

  顧島不出聲。

  馬蘭鎮(zhèn)……他心里默念。廖律師的回答,值他的律師費,卻依然沒能解答他真正的困惑。那塊地他去過,年年都去。因為母親總說,那里“人間四月芳菲盡,河谷馬蘭始盛開”,她要葬在那兒。

  可母親死于冬天,所以顧島去的時候,都是冬天。

  至于馬蘭花開的樣子,他不在乎。

  但陸志明為什么要保這塊地?

  廖律師也沒再說下去。

  的確,如果真是因為陸志明感覺到了什么,應(yīng)該會轉(zhuǎn)移更值錢的財產(chǎn)給陸天純。

  難道還有什么別的被轉(zhuǎn)移的財產(chǎn),只是自己沒發(fā)現(xiàn)?

  廖律師陷入習(xí)慣性地自我反思中。

  可這似乎也不可能。

  陸志明大費周章,彎彎繞繞建了十幾個公司,才將馬蘭鎮(zhèn)的地神不知鬼不覺轉(zhuǎn)到陸天純名下。這么隱蔽的手段都能被他查到,廖律師不相信還有什么能逃過他的眼睛。更何況,如果這整件事本就是由顧島一手策劃,那么按顧島的雷霆手段,也絕不會錯過任何蛛絲馬跡。

  那既然沒有經(jīng)濟利益,陸志明又到底想從這塊地中得到什么呢?難道是某種念想、某種寄托?可對于一個歷經(jīng)世事、知了天命的人而言,在明知自身難保的時候,還要孤注一擲地留住某種虛妄的念想和寄托,未免太荒唐可笑了吧。

  廖律師正思忱著,卻見顧島把手里的打火機一扔,打火機撞在門框外沿又彈到門上,原本就沒有完全合上的辦公室大門竟奇跡般地向內(nèi)開成九十度。

  陸天純突然出現(xiàn)在門框中央,魂飛魄散。

  廖律師也沒好到哪里去,匪夷所思地回想剛才那一幕,安安靜靜地,那小子怎么就能發(fā)現(xiàn)陸天純在門口偷聽,他又是怎么投出的那么精準詭異的弧度。

  “既然你也聽到了,說說你的想法。”顧島懶洋洋地靠著椅背。

  可他話音未落,陸天純便“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顧總,求您給我一個月時間,一個月之內(nèi),我一定把投資款全部籌齊?!?p>  什么尊嚴、骨氣,在現(xiàn)實面前,陸天純唯一的出路就是活下去。

  昨天清晨,陸天純剛落地BJ,就被兩個穿制服的人帶下飛機,一路開車去紀委,問的全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問題,什么高考的時候多少分,這個叫華兵的人認不認識,屯予的投資人都有哪些……他原以為最近抓的厲害,憑老爹的能耐和人緣,頂多問兩句話,意思意思就好了。卻沒想到,剛問完話,老爹的人影沒見著半個,屯予的副總經(jīng)理就給他連打了七八個電話,全是投資人要求撤資的。

  他這才意識到,老爹出事了,出大事了。

  可盡管屯予撤資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整整一天,陸天純只想著浪跡投資這一件事。

  因為他原本就不稀罕屯予背后那些靠著石油煤礦房地產(chǎn)發(fā)達的老頭子們。他們嘴上口口聲聲說要與時俱進,在互聯(lián)網(wǎng)浪潮中開出第二春,其實私底下連微信都用不利索。他知道,那些老頭子愿意投屯予,全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為此他一直憋著一股氣,先讓你們做會兒墊腳石,等本公子自己能飛了,你們舔本公子的腳,都投不了屯予一毛錢。

  可顧島不一樣。

  因為在顧島眼里,錢權(quán)都是屁。所以說,他和顧島之間,沒有半點老爹的情份。

  這讓陸天純相信,自己的時代終于要來了,只要他能投到浪跡,就足以在銅墻鐵壁的投資圈里闖出一片江山,成為有頭有臉有項目的投資人。

  因此,盡管老爹這一出事讓陸天純措手不及,但好在雙方都已經(jīng)在投資協(xié)議上簽了字,只要十個工作日之內(nèi)資金到位,這筆投資就飛不了。

  所以當前的問題,是如何籌集這筆錢。

  五億人民幣,而且投資標的是浪跡,原本對陸天純來說,只是打幾個電話的事情,可今非昔比。

  如果融不到投資款……

  陸天純越想越害怕,他不敢想如果。

  因為如果籌不到投資款,他將會失去的,不僅是老爹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守住的馬蘭鎮(zhèn)的地,還有他這一輩子僅剩的最后一次機會。

  所以和顧島的這場對話,是陸天純唯一的希望。

  只是陸天純并不知道,這一跪,在他眼里雖然精貴,但對于此時房間里的兩個大活人而言,卻半毛錢不值。

  命運面前,跪下的人多的是。

  “那你們聊,我先告辭了。”廖律師知趣地帶上顧島一眼沒看的文件,起身離開。

  “打火機,謝謝?!弊叩介T口的時候,廖律師被顧島叫住。

  他頓時窩出一肚子悶火,自己大清早被呼來喚去,最后值得被說個謝謝的,竟只是撿個小小的打火機而已。

  廖律師畢恭畢敬地把打火機交還給顧島,悻悻離開了。

  顧島依然坐著,一動沒動,面沉似水地看著陸天純。

  “顧總,要不這樣,您看……能不能價格提高50%?或者……股權(quán)占比減少一半?”陸天純幾乎乞求地仰望顧島,可顧島紋絲不動。兩人四目相對片刻后,陸天純咬咬牙,狠下決心,“要不,這筆資金先作為無息貸款吧,三年后,按照那時的市值算入股權(quán)?”

  陸天純不再說什么——這已是他可以給出的全部,他已無話可說,剩下唯一能做的,只是忐忑地猜測,顧島究竟會選擇哪一個條件。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漫長地過去,可陸天純最終等來的,卻是顧島陰陰冷冷地一句:“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談條件?!?p>  陸天純怔住。

  “去英國留學(xué)、進梧桐資本、創(chuàng)立屯予基金,哪一件是你自己的本事?!鳖檷u突然向前傾下身,目光一凜,“哦對了,要不要提醒你一下,你讀的那所全市最好的高中,也不是考上的吧?”

  恐懼像寒氣一樣,侵入陸天純的每一根血管。

  “事到如今,你又憑什么以為自己能變出五個億?!鳖檷u咄咄逼人,不給陸天純一絲喘氣的機會,“是找軍隊大院里被三個廚師伺候著的外公外婆,還是曾經(jīng)在你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的爺叔大伯?”

  陸天純渾身發(fā)抖。

  原來顧島看他,也只是陸志明的兒子。

  而陸志明在顧島眼里,不過是個靠著婆家,在官場平步青云的人。

  可事到如今,陸天純退無可退,顧島的話再難聽,他也必須咽下去。

  于是陸天純深吸一口氣,放開已經(jīng)咬出血的嘴唇:“您說得對,以前我不爭氣,沒好好讀書,但我現(xiàn)在很努力地在工作,也有一群自己的朋友可以相互扶持,只要您能給我這次機會,我一定……”

  正說著,辦公室里不合時宜地響起了“啊~五環(huán)~你比四環(huán)多一環(huán)~”的手機鈴聲。

  顧島抓起廖律師方才撿回的打火機,朝川頁爪扔去,剛好砸中他露在外面的圓溜溜的肚臍??纱撟χ皇欠藗€身,又繼續(xù)呼起來。

  鈴聲越發(fā)生猛,瞬間從五環(huán)修到了七環(huán)。

  身邊暫時找不到第二個武器,顧島無奈,只能皺著眉頭起身走到沙發(fā)邊。誰知剛按掉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這次顧島看了眼手機,來電的是自己在銀行的私人理財顧問,David。

  “喂。”顧島接起電話。

  冷靜、無情,像一個殺手,伺機而動。

  叫得陸天純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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