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艾依然在水池上翹著二郎腿,瞇著眼,一會兒看看顧島被勾了魂的樣子,一會兒看看小野羞答答的樣子。
七年前她就聽小野說起過顧島,那是她第一次在小野嘴里聽到關(guān)于一個男人的沒完沒了的故事。于是她很八卦地去網(wǎng)上搜了顧島的照片,沒想到真人比照片更多了幾份冷峻。
不過,她不喜歡冷峻,她更喜歡陸天純那樣,從陽光里蹦出來的,火熱的、明亮的、溫暖的。
如果說顧島是男人,那么陸天純就是大男孩,她喜歡大男孩。
“不知道這是女廁所嗎?!”陳艾一字一句,不留情面,什么狗屁總啊總的,她才不在乎。
顧島這才把眼神從小野身上挪開,雙手插進褲兜:“哦,我還以為是女神經(jīng)收容所。”
“走了走了。”小野用力把陳艾拽下來,滿臉通紅地蜷縮著從顧島身旁溜走。
可陳艾卻像個拖油瓶一樣,沉沉地緩慢移動,還走紅毯似地一步一回頭:“那只猴子是浪跡的?”
“猴子?”
“咖啡色衣服,頭上幾根毛的那個?!?p> 果然,不遠處的角落里,靜悄悄坐著個不起眼的中年人,臉上泛著電腦屏幕照出的慘白幽光。眼袋沉沉地往下墜,似乎想要努力托住又大又凸,又空又倦的眼睛。
“他應(yīng)該是工程師吧。”小野記得,那塊區(qū)域都是程序員。
“那他老來坤泰晃什么?!?p> “你看錯了唄?!崩僳E的程序員怎么可能和坤泰扯上關(guān)系。這丫頭的話,總是瘋瘋癲癲,只能聽一半。
“我就坐在俊老頭辦公室門口,能看錯?”
小野笑道:“在你眼里,全天下的男人只有兩種,帥的,不帥的。不帥的那堆里,你會多看上一眼?”她邊說邊重重按下電梯按鈕,盼著電梯快來,送走這個姑奶奶。
“不會?!标惏瑪[擺手,卻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喂,你看到玉墜沒?”
“什么?”
“玉墜啊,你把它給我了,你忘了?”
小野當(dāng)然沒忘。
幾天前,陳艾像死人一樣躺在沙發(fā)上,捂著右眼:“左眼跳財右眼跳災(zāi),小野啊,姐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罩著你?!?p> “給你。”她打開陳艾的手掌,放下玉墜。
“開玩笑吧?”陳艾突然蹦起來,這可是小野的護身符,走哪兒帶哪兒。
可一轉(zhuǎn)眼,玉墜又回來了,“床上找到的”。
直覺告訴小野,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因為她了解天純,更了解陳艾——這丫頭再怎么不規(guī)則,卻有自己的原則。
可如果要以她對陳艾的了解與信任來賭她業(yè)已擁有的完美無瑕的人生,她敢賭嗎?她輸?shù)闷饐幔?p> 小野轉(zhuǎn)過身,背對陳艾,抓著前臺桌上招財貓的手,晃了又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終于,小野喏喏地開口:“沒……沒有……”
那只就在不遠處的玉墜,仿佛一個賭注,一個她一旦下錯,就再也沒有回旋余地的賭注。
“哦。”陳艾奇怪地看了看依然抓著招財貓的小野,“你知不知道,它的手會自己晃?”
小野這才觸電般地彈回來。
電梯到了,陳艾一個飛吻,閃了進去。
突然,陳艾用手臂擋住即將關(guān)上的電梯門,透過門縫,色瞇瞇賊兮兮地歪過腦袋:“我把那幅‘轉(zhuǎn)角遇到愛’掛在你們床頭了,祝你們好夢?!?p> 原來,那只玉墜,是陳艾偷偷掛照片的時候落下的……
電梯門重重地關(guān)上了。
當(dāng)小野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先前出來得匆忙,沒帶浪跡的門卡。
她幾次想敲門,又幾次把手放下,剛才已經(jīng)夠沒面子的了,她不想再敲得整個辦公室都聽見。
在走道里毫無思緒來回踱步的時候,小野瞥見前臺桌上的電話,突然想起,白天川頁爪帶她熟悉浪跡的辦公環(huán)境,把她介紹給前臺妹子后,悄悄和她說:“告訴你個秘密,你用這部電話,撥610827,可以直接打到大大的手機?!?p> 小野當(dāng)時一愣,這號碼,怎么似曾相識。但此刻她來不及多想,按下了那個號碼。
“小美人兒。”
電話那頭傳來松松垮垮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簟?p> 竟敢調(diào)戲本姑娘。小野又氣又冷,上下牙亂打,卻無奈有求于人,只能乖乖把脾氣吞下去:“我……忘帶門卡了……”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不禁加快語速,“你忙你的,能不能找個人來幫我開下門?”
可是話音未落,身后的玻璃門就呲溜一聲打開,顧島邪惡的氣息撲面而來。
小野雙臂環(huán)繞抱胸,不敢直視顧島,好不容易勉強擠出笑容,說了聲“謝謝”,可剛邁開腿,卻被顧島幾次三番擋住,門又漸漸合上。
顧島無辜地指指墻上八個大字。
“衣冠不整,不得入內(nèi)?!?p> 這原本是寫給那些清早起床不刷牙洗臉就穿著背心褲衩來上班的程序員,如今被顧島用來指自己,小野頓感奇恥大辱,卻只能怒目圓睜地回瞪顧島。
顧島若無其事地被瞪了足足一分鐘,把臉湊到小野面前,悠悠地開口。
“親一下?!?p> “什么?”
“親一下,就讓你進去。”
小野越發(fā)覺得渾身滾燙,臉頰似乎隨時可能炸開??蛇B她自己也說不清,這種從未有過的火熱,究竟是在氣顧島捉弄她,還是因為顧島提出的要求而臉紅心跳。
眼看顧島完全沒有讓步的打算,小野遲疑片刻后,仰起頭,閉上眼,輕輕碰了下顧島的側(cè)臉。她暗自發(fā)誓,親就親,又不會被吃了,本姑娘是做大事的人,能屈能伸,日后再找你算賬。
誰知顧島無動于衷地看著她,嘟嘟嘴:“親這兒?!?p> “你得寸進尺!”小野嗔喝。
顧島聳聳肩:“不親就算了,反正遲早有其他人出來。”說罷,顧島轉(zhuǎn)身離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過頭,“對了,好像有人在找你,你電話響很久了?!?p> 小野頓時驚醒。
初入溪源的第三個晚上,徐教頭在硅谷出差,資料里有個數(shù)據(jù)不太合理,于是半夜兩點打給她,她開了靜音,直接睡過去了,結(jié)果徐教頭因此錯失了那個客戶。
自此以后,無論多晚,電話鈴響不過三聲,她一定會接。
“等等!”
小野叫住顧島,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對上了顧島的嘴唇。
她決不允許當(dāng)年的錯誤再次重演。
可還有一個理由,被小野刻意淡化了。方才看著顧島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小野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他的手上,攥著她的未來,她有信心帶領(lǐng)浪跡成功上市,可是在那之前,她只有留住顧島,才有一絲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