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最后一天,已是小暑后的又大暑降臨。
天氣暑熱得連浮華山的山頂似乎都想吐出幾口熱氣,雖然山腳底下依然一片冰雪。
而小小的蟬兒頑強地扒拉在枝干上,竟也能在這種連魚都想喝水的天氣里放聲高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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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好了沒?”
只要霽云不調皮惹氣二月,二月還是可以很溫柔地喊現(xiàn)在和蟬一樣靜靜扒拉在樹上的霽云小名的。
霽云,字渺渺。
“......”
只見這時霽云雙腳緊夾樹身,左手穩(wěn)穩(wěn)地握著離自己最近的一支樹干,右手上的捕蟬工具在她屏息間精準地讓近在咫尺的蟬下一瞬間成為‘甕中之鱉’。
“哈哈,捉到了,二月!”
霽云一邊興奮地喊著,一邊麻利地收回動作,準備拿‘戰(zhàn)利品’去和樹底和她一樣興奮的二月分享。
忽然,眼角一尖的她,余光里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
“咦?”
不遠處的院落,竟然冒出濃濃的重煙?
霽云第一反應:誰這么膽大包天在那兒烤雞偷吃麼?
吃貨霽云當然不想錯過這頓美食,一邊往樹下溜去,一邊對二月大喊:“二月,二月,不得了,有人竟敢在天光日白之下偷吃烤雞!”
那兩眼放精的樣子,結合她下意識的吞咽動作,讓二月不得不懷疑面前的霽云該不會是中午沒吃飽?
但中午她們的主食就是一盤烤雞呀!
“你又忘了?師傅今天中午才給我們加了葷吃?!?p> 用師傅的話就是,她們還是小孩子,長身體,要吃肉,師兄他們吃肉會長胖,浪費,就不給他們加了。
“不是......不是烤雞,那是烤鴨?”
霽云還不死心,反正在她看來,這肯定是有吃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來著?
哦,是每月一次的祈福節(jié),但不是為自己,是為眾生。
可以捧著佛經,挑個地方隨意祈福。
寺里的很多弟子會在這個時候選擇下山化緣去,或者挑個清凈點的地方,念佛讀經。
“怎么你都是吃的?”
昨天夜里還踢她的被子,嘴里嘟囔著什么肉餅餃子的。
二月就不相信霽云這烤雞烤鴨的了,畢竟沒有師傅允許,這里可不允許殺半個生。
上次有個大老遠慕名而來的施主,提了只已經燒好的雞,還沒有踏進前殿門口就被師傅留下了。
誰讓她的雞沒有煮熟呢。
就沒有后來了,因為師傅不讓進。
那女施主在門口凄涼往里哀求師傅時楚楚可憐的樣子令她深刻到至今。
“喏,那么大的煙,不是烤東西那是干嘛?”說到‘那么大’的詞兒時,霽云還很形象地用兩手臂用力張開,似乎非得把那煙的‘大’以她的生動形象表達出來。
煙?
順著霽云那根似極迷你蘿卜的手指方向,二月不禁望去......
盡管還隔著好一大段的距離,并且中間是不同的院落隔開了,但光看那冒起的黑煙頂端,就夠嚇人的了!
“壞了,渺渺那是起火!寺里起火了!”
這火大得從這里看過去都像毒蛇,霽云她是怎么想是有人在烤雞烤鴨的?。?p> 這想象力是有多么的可怕!
“快!去通知師傅!”
腦瓜子忽然一閃,二月突然想起那個方向是誰的院落了!
?。。?!
“師傅?師傅今天和師兄他們下山去化緣了!”后知后覺的霽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腦瓜子。
腦瓜子:我有這樣的主人我容易嗎?
“那快去通知典典師傅!”
典座,可以說是寺院里的生活總管。
二月和霽云都喊他‘典典師傅’。
今天雖然是寺里的‘祈福節(jié)’,但典典師傅還是得和平時一樣,呆院里打理。
“二月,你先別去,我怕......”
剛剛還口口嚷著烤雞的人,這時候就變成了膽小鬼了。
二月比霽云矮一截,身子也比她瘦一大半,霽云她自己都不敢過去看看具體是什么情況,哪里放心得下讓二月這粒瘦干豆過去?
萬一......火太大,把二月她這粒干豆烤熟了呢......
“你別管我,快去喊人!”
說完,沖沖地往那冒煙的方向去。
“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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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里怎么回事?”
昨夜蘭舟他突然燒得厲害,主持過來看了他的情況開了副藥,后面蘭家也派了家庭醫(yī)生過來照顧,但他還是持續(xù)的高燒不退。
急得常容易已經讓送醫(yī)生過來的直升飛機準備起飛了,結果......
他迷迷糊糊里被偷偷進來的二月塞了粒什么吃了下去,不過多時高燒竟是退了,雖然身子還是渾身發(fā)軟出汗。
后半夜,他便直接讓人把家庭醫(yī)生送回去了,反正他的身體他自己可清楚得很。
最近浮華山的天氣都悶熱得很,連山腳的涼氣似乎都被融化了,所以他才一大早就想來這竹林海乘涼。
而祈福節(jié),蘭舟不是寺廟的弟子,自然不用遵循那些要求,但佛經他已經看慣了,便一下子在這里看上了好半天。
直到,剛剛那方向的濃煙他也看見了......
“少爺,是我們居住的院落起了大火!”
燕為急匆匆從林子那端跑來,剛剛蘭舟讓他回去拿點東西過來。
就是袖扣戴著一對金鑲玉線雕花紋的男子。
“怎么回事?”
他不覺得這天氣能自然起火。
浮華山雖然熱了點,但這是相對平時四季如春的氣候而言的熱,并非像赤道沙漠那里的那么高溫。
昨晚他突然高燒的事情還在秘密探查,今天......
他住的院落就起火了!
倘若是那個人......真狠......
“等下你......”蘭舟輕輕對燕為說了幾句,交代了他接下來要他去做事情。
聽完少爺?shù)姆愿?,燕為不禁愣了一下?p> 他有想過那樣的事情,但沒想到是來得這么早......
離開之前,燕為還是看了蘭舟一眼。
少爺他是背對著他的。
今天,少爺他依然是穿著一件素白色的圓領長袍,衣邊依然是繡著若隱若現(xiàn)的金絲邊花紋,這和平時的穿著沒什么區(qū)別。
而這樣的背影他看過好多回,可都沒有今天他看見的這般寂苦孤楚。
對比那些富貴府邸里千金萬玉堆砌溫潤養(yǎng)著的嬌貴公子們,少爺他天生便是與眾不同,單純靜靜站在那里都能生出一股不可侵犯玷污的仙鶴之氣,所以很多時候,即便少爺他整個人一個字都不說,就是一個眼角抬過去,都讓人徹底想要臣服。
可今天他感覺不到那股仙鶴之氣。
少爺他就這樣背著左手,右手輕輕握著佛經一角的背影,莫名地讓他感覺到一股頗為壓力的帝王氣息,似是萬千眾生,在少爺他面前不過都是螻蟻。
突然,蘭舟轉過身來。
燕為差點就跪了下去,手背微微抖了抖。
這眼神,猶如黑暗至極的曼陀羅開在了白骨堆積如山之上。
一黑一白,黑至極,白也極,如同看不見底洞的漩渦,看一眼,便可以奪人之魂,攝人之魄。
黑色的曼陀羅在無聲盛放著,越演越烈。
直到,少爺嘴里如輕風般喃嚀出兩字:“二月......”
眼眸深處的曼陀羅應聲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