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寢殿。
手托木盆的宮女宦官進(jìn)進(jìn)出出,面上俱是焦急之色。
劉弘坐在塌邊,看著老太監(jiān)不甚平緩的氣息,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交代秦牧將王忠拉回寢殿后,劉弘親手拆開了王忠身上包著的粗麻布,王忠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頓時顯露了出來:光是前胸,就有足足四道劍創(chuàng),其中一道更是深深刺入肋間!
至于后背,則早已是血肉模糊,根本數(shù)不清有多少道傷口···
傷口上扶著一層呈深黃色,看上去有些惡心的草膏,應(yīng)該是秦牧所說的金瘡藥。
看上去效果還不錯,藥膏堵住了傷口,并逐漸有了隨淤血一同結(jié)成痂的趨勢。
但劉弘很清楚,這么嚴(yán)重的外傷,并不是止了血就大功告成的——后世小刀割破個手還要打破傷風(fēng)呢,何況現(xiàn)在?
且不提別的,光是傷口感染引發(fā)的炎癥,就足夠要王忠的命!
可惜,劉弘前世也只不過是個歷史生,并不通醫(yī)術(shù)···
略有些焦躁的撫上王忠的額頭,就發(fā)現(xiàn)那看上去蒼白無血的額頭滾燙無比,劉弘心中猛然一沉。
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劉弘回過身,一邊擼起衣袖,一邊向秦牧交代道:“取滾水,匕首,茶碎;再到少府,尋一織布婦人來?!?p> 雖疑惑于劉弘地舉動,秦牧也沒有多問,趕忙向殿外跑去。
秦牧剛走沒多久,劉不疑便輕步走進(jìn)寢殿:“奉常臣不疑,謹(jǐn)拜陛下。”
劉弘一抬頭,見來人是劉不疑,便一聲冷哼,直起身來,橫眉冷豎:“奉常此至未央,莫不是要諫朕?”
劉弘已經(jīng)受夠這幫文人士大夫,暗地里做著骯臟的勾當(dāng),明面兒卻擺出一副白蓮花的模樣了!
宦官,不就是少個器官嗎?
頂多算殘疾人罷了,何必將其視作洪水猛獸?
劉不疑見此,心中暗道一聲苦也,便趕忙俯首:“臣豈敢···”
光看劉弘這架勢,劉不疑就已經(jīng)知道劉弘要干嘛了。
問題是:皇帝親手醫(yī)治一個宦官?
這傳出去,那還不得讓人笑掉大牙,坐實漢家‘禮樂崩壞’?
身為奉常卿,劉不疑絕不能允許這種事發(fā)生!
無奈的嘆口氣,劉不疑只好拱手道:“臣自幼習(xí)黃老言,略通岐黃之術(shù),聞陛下求一醫(yī)者,遂毛催自薦,前來陛見···”
聞言,劉弘面色稍稍緩和下來,語氣中卻依舊滿是疏離:“奉常自便?!?p> 劉不疑稍舒一口氣,再拜,來到塌邊跪坐下來。
猶豫片刻,發(fā)覺劉弘吃人般的眼神正匯集在身上后,只好將手中的帕子悄悄收回懷中,強(qiáng)忍著別扭,將手輕輕搭在王忠的手腕之上。
過了好一會兒,劉不疑才緩緩睜開眼,起身對劉弘拜道:“陛下,王···此人失血甚多,創(chuàng)口生膿,只怕是不好醫(yī)治啊···”
抬起頭,劉弘那張臭臉頓時出現(xiàn)在面前:“治不好就治不好,廢這么多話!”
一聲冷斥,劉弘猛一拂袖,向殿外走去:“秦牧到底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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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等秦牧帶著一老婦回來,劉弘便一把奪過秦牧手上的匕首,將刀刃放在油燈上烤了起來。
刀刃燒至略紅,劉弘便拿著匕首,輕輕坐在了王忠身邊。
見劉弘真的要親自上手,一旁的劉不疑縱是有萬般言語,也是沒敢出聲;反倒是一旁的秦牧遲疑著站了出來。
“陛下,末將久行軍伍,還是末將來吧?”
抬起頭,見秦牧面色誠懇,劉弘略一猶豫,便站起身,將匕首交到了秦牧手上。
接過炙刃,秦牧拱手一拜,來到塌邊跪蹲下來,將匕首小心翼翼移向王忠后背上的傷口附近。
“陛下久居深宮,從何知此軍伍之術(shù)?”
帶著疑惑,秦牧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便輕輕推著匕首,將傷口附近的肉薄薄切下來一些。
殿內(nèi)鴉雀無聲,包括劉弘在內(nèi),所有人都秉著呼吸,看著匕首在王忠身上一刀刀劃過。
切下一處傷口周圍的腐肉,秦牧側(cè)一低頭,用肩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便繼續(xù)清理下一個傷口。
過了許久,天都快要黑下去的時候,王忠后背上的傷口才算清理完畢。
秦牧站起身,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汗布,胡亂抹了把臉,便讓塌邊侍立的宦官將王忠翻過來。
劉弘趕忙出聲道:“且慢!”
說著,劉弘快步來到殿門邊,抓起一把秦牧找來的茶葉碎渣,來到塌邊,小心的將茶葉碎撒在了傷口之上。
前世,劉弘有幸了解到:茶葉具有消炎的效果;雖然效果未知,但總好過只能止血的金瘡藥。
見此,一旁的秦牧頓時一愣,從懷中取出一支小陶瓶,來到劉弘身邊:“陛下,金瘡藥里亦有茶末···”
聞言,劉弘稍一尷尬,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便直起身輕咳兩聲,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
秦牧顧不上疑惑,將陶瓶口處的木塞取下,走上前,用木筷將瓶內(nèi)的金瘡藥取出,一點點涂抹在傷口之上。
涂抹完畢,秦牧正要用布帛將傷口蓋住,又被劉弘阻止。
只見劉弘揮揮手,叫先前那個老婦來到塌邊:“身上可有針線?”
那老婦頓時一慌,跪倒在地:“奴豈敢私攜利器,陛下明察啊?。?!”
劉弘煩躁的將老婦的哭嚎打斷:“沒帶就快去?。 ?p> 見老婦依舊哭嚎著,死活不愿起身,劉弘只好命宮女取來針線,強(qiáng)塞到老婦手中。
“將創(chuàng)口縫起來。”
劉弘的話語穿入耳中,頓時引得老婦一陣猛搖頭:老婦活這幾十年,只見過縫布,哪兒聽說過縫人???
見老婦不愿,劉弘面色猛一扭曲:“若不縫,朕便治爾抗命之罪!”
正欲哭嚎哀求老婦心中頓時一緊,看看塌上躺著的王忠,只好一咬牙,哆哆嗦嗦將針線穿好,將細(xì)針扎向王忠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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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茶葉治療炎癥,早在戰(zhàn)國時期就被名醫(yī)扁鵲發(fā)現(xiàn);在《漢書·藝文志》載《扁鵲外經(jīng)》中有記載。書中為漢時,作為軍官世家,秦牧家傳的金瘡藥加了茶葉碎片理論上是有可能的,畢竟對這種治外傷的法門,軍人的求知欲應(yīng)該是無比強(qiáng)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