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承輕嘆了口氣,收回目光轉(zhuǎn)而看向歸晨說道:“是,當時那樣的情況,接到這種任務的人都應知曉,這一戰(zhàn)絕無生還的可能?!?p> 歸晨瞬間皺起眉頭,十分不認同這種行為,既然明知是死路,為何還要委派這種任務?難道只圣公的性命尊貴,其他人都該為了他而成為誘餌嗎?姑母太傻了,為什么接受了這種任務白白送死?若是守在圣公身邊,為了保護他而死,那也算死得其所,可姑母竟只是為了守護一間空屋而死,這種感覺就如同下棋時那些被當作誘餌的棋子,一旦對方上當便完成了使命淪為廢棋了。
公儀承看著歸晨緊緊咬住嘴唇,便知她對真相難以接受,其實不只是歸晨,就連他自己也是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了胞妹的死因。
“歸晨,人性最難能可貴之處并不僅僅體現(xiàn)在生命的消逝,而是體現(xiàn)在他們明知死亡的結(jié)局卻依然能夠選擇慷慨赴死。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都有活下去的希望,而在面對死亡之時作出何種選擇,才能真正體現(xiàn)出公器大義在他心中所占的比重。你姑母當年若有一絲私念,以她的身手絕對能活下來,但端華圣公卻可能因此而隕身,公府可能會被攻陷,而黎民百姓也可能會因此而過上動蕩不安的生活?!?p> 歸晨低著頭默不作聲,原來姑母的去世竟是可以為黎民百姓換來太平安樂的生活嗎?剛才只顧著糾結(jié)個人的得失,根本沒有想到圣公一人身系著成千上萬條生命,若他有個差池一定會掀起波瀾,就如同幾百年前的那場浩劫。
她抬起頭再次看向丹青,抿了抿嘴唇說道:“姑母是女中豪杰,是公儀世家的驕傲?!?p> 她一向以姑母為目標,想要成為公儀世家的驕傲,只是她不曾有幸聆聽姑母的教導,姑母早在她出生之前就過世了,而姑母生前的事跡也都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的,感覺那么遙遠??山袢崭赣H的一席話讓她有了感悟,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能夠感受到姑母在面對死亡時的那種堅毅與從容,這種感覺就好像此時姑母正站在她面前對她說:“別傷心歸晨,死亡其實沒那么可怕?!?p> 公儀承見女兒眼中閃爍著光芒,便知他剛才的話起了作用,于是他不再述說其他,直接點明了此番的來意:“那你此時可知自己錯在哪里了嗎?”
歸晨聽完這話,一臉詫異的看向公儀承:怪不得父親突然提起姑母,原來歸根究底還是想讓她認錯,可她想不通,姑母的事跡與她打傷賀蘭御輝有何聯(lián)系。
見她還是一臉茫然,公儀承便直接點明道:“一名合格的秘術(shù)師在面對生死之時都不該有一絲私念,何況怨恨,你因為賀蘭御輝打傷你的同伴而怨恨于他,甚至想要用近乎狠毒的方法來教訓他,難道不是因為一己私念而沖昏了頭腦嗎?我且問你,你在出手之后當真覺得自己沒有絲毫過錯嗎?”
這番話說的歸晨心中有些忐忑,她確實覺得自己有不對的地方,只是不愿往深處去想,現(xiàn)在那最自私的念頭被人發(fā)現(xiàn)并扒開,讓她覺得自己羞愧難安,甚至因此而漲紅了臉。
“歸晨,為父之所以責怪你,不是因為你擊敗了賀蘭御輝,我不在乎他是誰,更不在乎他是哪家的傳人,我在乎的是我的女兒是否是個品行端正的人。賀蘭御輝與你同為學子,將來更有可能成為你的同僚,即使你當時迫于形勢不得不將他擊潰,為父也希望你能存著善念,而不是用如此陰狠的方法來毀掉他的一生。”
事到如今歸晨才意識到自己真的錯得離譜,她不該被一時的怨恨沖昏頭腦而想要毀掉賀蘭御輝的一生,更不該惡意揣度父親訓斥她的用意。印象中父親一直都是個頂天立地的人,她怎么會一時昏了頭認為父親是畏懼賀蘭世家呢。
她低著頭誠懇的說道:“父親,女兒知錯了?!币姼赣H沒有了再訓斥她的意思,她便再次開口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賀蘭御輝,您知道他現(xiàn)在如何了嗎?”
公儀承知道自己的女兒一直是個心軟的人,之前做出這種錯事不過是因為從小被保護的太好,從未被人坑害過,所以才一時氣憤鉆了牛角尖,果然現(xiàn)在明白了自己的過錯,便開始關心對方的傷勢。
他嘆了口氣說道:“算是比較嚴重,據(jù)說見水便會眩暈。”
歸晨一臉窘迫,沒想到自己當時的舉動真的害了賀蘭御輝,她歉疚的說道:“我會去向他致歉,也會盡力尋找方法來醫(yī)治他的恐水之癥,若實在沒有辦法,我便任他打罵絕不還手?!?p> 見歸晨此時心境澄明,公儀承也放下了心,既然知錯了,也就無需罰跪了,他看了看香案前連在一起的三個蒲團開口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將祠堂內(nèi)歸置好便回去睡吧?!?p> 可歸晨卻搖了搖頭說道:“不了,犯了錯就該受罰,我在祠堂跪到日出再回去,一是因為傷害賀蘭御輝的事,二是因為行為無狀對先祖不敬?!比且驗閻阂獯Ф雀赣H。
只是這第三條她沒好意思說出口。
公儀承見她如此執(zhí)著也就沒有阻攔,而是轉(zhuǎn)身要向祠堂外走。
歸晨突然想到了什么,連忙出聲問道:“父親,這件事是您發(fā)現(xiàn)的,還是由負責試練的教習發(fā)現(xiàn)的?”
她其實是想知道她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無法通過試練成為秘術(shù)師,父親應該不會對試練的經(jīng)過如此了解,能夠通過她的行為推測出她的想法,一定是一個對試練經(jīng)過十分熟悉的人,那么很有可能是位教習,這件事若是被某位教習知道了,估計會認為她德行有虧,不讓她通過試練吧。
公儀承知道歸晨話里有話,于是干脆答道:“你通過了試練而且成績不錯,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委任令就會發(fā)下,不僅如此,你那三名同伴也都通過了?!?p> 說完這話他便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邊走邊露出一個苦笑:其實他才應該在祠堂罰跪才對,在及安之時他為了自己的女兒并沒有否認他人為歸晨的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