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工藤涼介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講道理,自己身無所長,空有一本渡靈筆記。
之前在舊校舍的時候是因?yàn)樗麖膩頉]有渡過靈,懷揣著剛剛來到東京的夢想和期待,他想旅行自己作為渡靈人的職責(zé)和使命。
還是那句話。
要么用愛渡靈,要么死。
可是現(xiàn)在的工藤涼介面對這么容易選擇的問題都已經(jīng)開始猶豫不前了。
如果渡靈的結(jié)果是讓惡靈放棄執(zhí)念消散在人世間,那么這種行為對惡靈來說是救贖是解脫,但是在工藤涼介心里注定會成為一生難以跨越的鴻溝。
“井上同學(xué),我知道你對于渡靈這件事很感興趣。老實(shí)說,我也不是因?yàn)樽约合矚g才成為渡靈人的。我知道,或許是神賦予我這種使命和職責(zé),但是你沒有設(shè)身處地的考慮并經(jīng)歷過有些事,你是不會明白的?!?p> 井上香織看著工藤涼介的神情逐漸落寞,她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也就走過來坐在工藤涼介身邊,整個人也安靜了下來。
晚風(fēng)徐徐,兩個人就這么看著夜空。
明月高懸,工藤涼介仿佛在那圓月中看到了中島有希的動人容顏。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
工藤涼介也懂得人該為離別而高歌歡笑,離別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之類的雞湯動力文學(xué)。
但是真正的離別時的痛苦只有經(jīng)歷過才能感同身受。
他與中島有希一別,此去便隔世,山水再難相逢。
“工藤,雖然我不知道你因?yàn)槎伸`人這個身份產(chǎn)生了什么顧慮和憂愁。我只想告訴你,我聽爺爺說,他認(rèn)識的渡靈人,聽說臨死之前都是帶著微笑的。如果這份以生命為代價(jià)的工作真的只會給人帶去難過悲傷等負(fù)面情緒的話,我想他也不會那樣了吧?!?p> 工藤涼介聞言內(nèi)心一顫。
那個渡靈人……死掉了么。
也是啊,渡靈人畢竟是賭上了生命的行者,畢竟渡不到靈就增加不了壽命,理所當(dāng)然會死。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死的么?”
“大概五年前吧,爺爺說他臨死之前還跟爺爺見過一次面。當(dāng)時的他好像就知道自己即將會死了一樣,還說他已經(jīng)找好了下一任渡靈人的人選?!?p> 下一任?五年前?
回想起自己五年前十二歲時被可怕的婆婆從水中托舉上來放回岸邊時,才在恍惚間聽到了那個男人的聲音。
難道自己就是他的接班人?
渡靈人這種存在,真的有必要代代相傳繼承下去嗎。
如果惡靈需要渡靈人才能渡化,那還要神明做什么?
“其實(shí)我也不是真的對渡靈很感興趣啦。只是爺爺跟我講過渡靈人是個很奇妙的存在,是連接陰陽兩界的唯一羈絆。從現(xiàn)世到黃泉,每一個惡靈都終將通過渡靈人而走到終點(diǎn)?!?p> 工藤涼介忽然轉(zhuǎn)過頭,看著井上香織的雙眼,臉上帶著苦笑。
“如果惡靈需要渡靈人才能走到終點(diǎn),那么神明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
他沒有得到回答,井上香織選擇了沉默。
工藤涼介早就心知井上香織無法回答,便起身準(zhǔn)備回房間休息。
紙牌游戲應(yīng)該也快結(jié)束了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繼續(xù)精神百倍地參加修學(xué)旅行活動。
這才是一個日本當(dāng)代高中生應(yīng)該做的事情不是么。
“工藤?!?p> 井上香織開口叫住了正要返回房間的工藤涼介。
工藤涼介沒有回過身,就這么背對著她。
“雖然這可能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惡靈在世間的存在本來就是不被允許的,因?yàn)樗麄兺鶗驗(yàn)樯八鶜埓娴脑购夼c執(zhí)念傷害很多尚在人世的普通人類。如果神明對于他們一概選擇抹殺的話,那么渡靈人存在的意義,應(yīng)該就是再給他們一次救贖自己的機(jī)會。并不是你去救贖別人,而是你給他們救贖自己的機(jī)會。”
工藤涼介背對著井上香織,淚流滿面。
井上香織說的話他何嘗不明白,他只是對自己親手送走中島有希而深深懊悔,卻又無能為力。
“你只是將惡靈變成了普通的靈魂,他們也并沒有離開,終將一直活在你心上,不是么。我希望你能帶著他們的生命,繼續(xù)積極樂觀勇敢的生活下去?!?p> “你這家伙,為了騙我?guī)闳ツ切┪kU(xiǎn)的地方,還真是不擇手段。”
工藤涼介強(qiáng)忍著抽泣哽噎,努力用平常的聲音回嗆了井上香織一句。
這一次他沒有惹井上香織發(fā)火,井上香織只是走到他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打起精神來啊,小伙子。”
“干嘛啊,你是哪個昭和年代的大叔嗎,說話這個語氣?”
無視工藤涼介的吐槽,又保存了工藤涼介的顏面不去看他梨花帶雨的臉龐,井上香織從口袋里掏出那把冰櫻,觸動機(jī)關(guān),冰櫻寸寸綻放成一把修長鋒利的武士刀。
聽到身后的聲音,工藤涼介趕緊把臉上的淚水抹干凈,轉(zhuǎn)過頭來一臉驚恐地說道:“你這是干什么?言語威逼利誘不成開始用武力暴力控制了?”
“沒什么,我只是告訴你,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只要有我在,我手中的冰櫻都會保護(hù)你的。所以你這個膽小鬼也不用怕遇到什么不好惹的惡靈,有我在,萬鬼臣服?!?p> 工藤涼介對她的發(fā)言嗤之以鼻。
“明明上次打一個武士都打了半天分不出勝負(fù)……”
“你在那里嘟囔什么呢!”
“沒,沒什么……”
就這樣,工藤涼介在這個夜晚,在井上香織的循循善誘下,終究是被騙出了旅館。
工藤涼介也懶得問她要去哪里了,因?yàn)樗杏X問也是白問。
井上香織是那種認(rèn)定什么事情就不死不休的人,所以就算工藤涼介試圖打亂她的原計(jì)劃,估計(jì)也不會有什么效果。
但是看她的行進(jìn)路程,應(yīng)該是往奈良公園的方向去了。
工藤涼介跟在后面,背著背包。當(dāng)然,包里放著渡靈筆記。
這是他答應(yīng)井上香織出門之前,偷偷返回房間取出來的。
在被玩紙牌的同學(xué)們留下之前,工藤涼介慌忙地跑了出來。
“奈良公園雖然不關(guān)門,可是東大寺之類的這個時間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啊。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免得你乘興而去敗興而歸?!?p> 井上香織回頭瞥了工藤涼介一眼,沒有接他的話。
“你在我身后跟著我的樣子,就像我的小弟?!?p> 工藤涼介就算脾氣秉性再好聽聞此言也覺得血?dú)馍嫌俊?p> 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快走幾步與井上香織并肩而行。
在這個夜晚,劍道少女與渡靈人少年奔赴黑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