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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鋒凜月

第七十一章 山外的城

冷鋒凜月 飛鳥漪 2057 2021-05-13 15:41:38

  飛雪如稠,密勝稠人,也密如離愁。

  游子本有根,可冷月棲的根卻似已模糊得幾乎看不見,更摸不著。

  無根的游子本應已無離愁,可往事歷歷在目,卻依然如千絲萬縷纏繞心頭,揮之不去。

  本無離愁,人卻更愁。

  只可惜現(xiàn)在無酒,無法舉杯痛銷,但盡管有酒,冷月棲也不是喝酒的人。

  漫天皚皚,如飛葉散絮,無論世間有多么丑陋惡心的嘴臉,都已在冰雪下。

  死人也一樣。

  縱是傲擊長空的雄鷹,死后也同樣埋骨其中,待冰消雪融時,就什么也不會留下,仿佛從來就沒有在這世上存在過。

  死人跟鷹,令子薰衣又想起了那個從臨淵閣來的人。

  此時的他,只怕也正已在雪下,永遠也感覺不到溫暖,縱到春暖花開之時,也不過已是花下的一灘爛泥。

  天雖已是雪的世界,可沒有一瓣能落到子薰衣頭上。

  在情人依偎時,她亦不妨披霜而行,跟對方一同感受這浪漫如畫般的詩意甜美。

  可在她此刻的掌中,卻握著一紙輕傘,輕得真猶如白紙,她人也如變成了紙人,一傘一人,似已淹沒在雪間。

  她當然沒有如此弱不禁風,美人雖多像吹彈可破般易碎,然而卻不是指她,她也絕非這種人。

  冷月棲離她不遠,卻沒有傘,他也根本不需要。

  無論如何肆虐成性的酷雪,也絕不能把他的決心化掉。

  他跟她,當然不是閑情逸致的游山賞雪,他們是要去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也許比雪更冷,比冬還凜——刺人咽喉的劍鋒,當然比冬雪更刺骨冰涼,當它刺入你的身體時,你的人跟血都會頃刻凝固,奇寒侵肌略膚,如冰般炸裂,生命也會隨之消失殆盡。

  又有哪一種寒冷,比生命消失更讓人冷入骨髓,滲徹心扉?

  可由一個美人陪著去那么一個地方,的確也古今少見——更何況她還不是他的知己紅顏,什么都不是,連仇人也不是。

  子薰衣幾乎要了冷月棲的命,可他卻并不怨她,因為他還活著,若他已死了,也更已不必多說。

  沉悶的氣氛總是會令人壓抑,所以子薰衣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不怨我?”

  她雖想知道問題的答案,語氣卻顯得太過冷淡了些。

  冷月棲沒有反應,眼神也毫無變化,只遠遠看向遠方,遠遠的,遠方是希望還是噩夢?

  “你為什么看上去總像個死人,難道已知必死,所以生無可戀?”

  言雖有刺,冷月棲卻終于還是說道:“我本就是個死人。”

  無家之人,也實同死人無疑。

  “可你知不知道,你劍上的長穗已變了顏色?”

  冷月棲無語。

  “所以……”子薰衣斜瞟著他,“我若不想你死,你便不能死,絕不。”

  冷月棲沉默半響,才道:“無論什么樣的劍穗,劍都是殺人的劍?!?p>  他瞧了對方一眼,接道:“可我卻絕不是為誰而活的。”

  他眼神冰冷,言辭犀利,誰都看出他絕非兒戲。

  子薰衣目光數(shù)變,最終才輕嘆了口氣:“我早就該曉得,冷月棲是個對誰都不會付出的實心大蘿卜,誰若想剖開他的真心都難上加難?!?p>  冷月棲道:“你若殺了我,豈非就可以了?”

  他的腳步已加快,似已不想聽她的回復。

  子薰衣卻在身后提高了聲音:“你不肯為活人付出,卻甘愿為了個死去多年的人賣命勞碌,難道就真覺很好很痛快么?”

  話未盡時,冷月棲的人已在她眼前,等話一說完,冷月棲的眼色已如利箭,一箭穿心,穿子薰衣的心。

  “你又回來了?“

  “對,”冷月棲臉沉若山塌,一字字道,“回來殺你……”

  子薰衣目光黯然:“誰若阻止你復仇,你就要誰死?!?p>  “誰若言行對她不敬,誰就得死!”

  她當然是他的母親,若無她,又哪來的他?

  冷月棲掌已握劍,人卻轉(zhuǎn)身。

  “既然如此,你的劍為何不出,難道還在等什么?”

  朔烈的北風中,冷月棲的聲音已遠遠傳來:“等你的路到了盡頭……”

  等這條路到盡頭時,不但子薰衣也許會死,連冷月棲自己的路也未必能繼續(xù)走下去……

  城市,這是座城市。

  只不過若與長安、開封等名都相比,它也許連個大一些的小鎮(zhèn)也及不上。

  可這的確是個城市,寒山城。

  寒山城就在這兒,這也是真正的寒山城。

  寒山自然有城,城卻非在寒山上,而在寒山北。

  山北有平原,城就在平原上。

  雪未殘也在城中。

  他替鳳仙鳴完成最后的心愿后,就到了此地。

  城里是不容外人出入的,可他當然例外。

  只因多年來,能成為寒山城主貴賓的人實在極少,而雪未殘無疑是其中最突出的佼中翹楚。

  無論聲望武功,他都已超出他人太多太多,多得連他自己都已數(shù)不清。

  雪仍在下,仿佛沒有停息的意思。

  雪既未殘,人自然也未醉。

  他的酒量向來不淺,只是長年的退隱,使他也幾乎忘了酒是何滋味。

  今天的他,掌中又已有酒,好酒。

  用來招待他的酒,當然絕非劣品。

  斗笠客沒有跟他同席,他一人一幾,獨酌自飲。

  “大戰(zhàn)在即,雪兄竟還能細斟怡然,我當望塵莫及?!?p>  雪未殘盯著杯中酒,突道:“你雖跟我非深交,可卻是二十年來我最覺值得交的人。”

  “是嗎?”

  “而你卻已比我更有勝算,也更不在乎?!?p>  “哦?”

  雪未殘看向他,目中似已存慍色:“所以,你不該叫南云雀以他之劍,移禍江東?!?p>  南云雀,藍衣人,也是斗笠客絕不攔阻的人。

  斗笠客只淡淡道:“雪兄以為我做得不妥。”

  “自是不妥。”

  斗笠客緩緩一笑:“可冷月棲能等到那一天么?”

  雪未殘沉思良久,才面無表情道:“我不過一死,可他的日子,卻必比我難熬萬倍?!?p>  “這就對了,莫說他未必會贏,縱退一萬步來說,他手刃大仇之日,就已是其無邊人禍的開始?!?p>  “聽說他劍上已有血。”

  “是有血,只要劍上有了臨淵閣的血,就已無疑是個死人——雖還活著,但卻像死了很久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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