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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鋒凜月

第五十九章 棋 子

冷鋒凜月 飛鳥漪 1868 2021-03-26 00:59:00

  寒山多霧。

  多霧的地方,也是光怪陸離的地方。

  寒山的所見所聞,也許都不是你眼看耳聽的樣子。

  死的也許會突然變活,長的也可能不覺變成短的——比如說,你的脖頸。

  烏云的脖子沒有短,也不覺冰冷。

  人在被窩里的時候,連眼睛都會發(fā)熱。

  他不是不想離開這兒,可當他走出居室時,就已完全打消這念頭。

  室外沒有樹林,那種神奇奧妙的樹林,內里盡是數不清的詭陣秘法,讓你走上十天半月也走不出去。

  也沒有什么機關險阻、毒蛇猛獸,更無長河大川相隔。

  外面只是房子,仍是房子,數不盡看不完的房子。

  烏云從也沒見過這么多的房子,比梧桐深院還多的房子。

  這些房子不但眾多,而且整齊劃一,頗有章法。

  可你無論怎么走,走到哪,飛過去,還是鉆過來,都只有一個結果。

  你絕無法到達房子的盡頭。

  有一面勉強算是盡頭,其實說是邊緣更恰當——懸崖的邊緣。

  這兒每間房子都清一色擺設,不但幾榻相同,連屏風上的女人也一個模子。

  無數的房子,見得要吐的女人。

  夕陽已下,烏云也累了。

  他突已想起,自己竟不知是怎么來到這兒的——他在上轎的一刻,人已仿佛出了竅……

  他只好到了某一間居室歇息,他也記不起原來的居室是哪一間,在哪里。

  室內居然有酒有菜,半頭燒得正香的羊肉和幾味佐菜,還有兩瓶秋自露。

  酒菜不是每間房都有的,所以烏云也懶得再找。

  酒酣飯飽,人更累。

  所以烏云在被中。

  冬日冷,山上的冬日更冷。

  所以他很快入夢。

  可半夜的一聲更鑼,忽將他從夢中驚醒。

  眼一睜,他本已暖得如泡溫泉的身子,突就一下跌下了地下河,冰冷的地下河。

  沒有光亮,只有一線殘月印窗。

  月如霜,烏云明明看到了一個影子,一張臉。

  比霜還凜然的臉,一片慘白中透青。

  他分明看到了這人是誰,這不是誰,正是屏風的女人。

  五官一模一樣,連眼角的一顆痣也黑得發(fā)亮,在月色下發(fā)亮。

  烏云心已幾乎撞被胸膛,他手很冷,可已很快抓到一件比手更冷的東西。

  他的劍。

  劍就在榻邊,就在身旁,他身在曹營,當然只有枕戈待旦。

  可他酒喝得雖不多,也不少,眼前總仿佛有煙雨彌漫。

  他的被子突已踢開,劍突已刺出。

  然而什么也沒有刺到。

  女人仿佛是一團影像,看得見刺不穿的影像,一刺就已四散。

  他用力甩頭,當再次睜目時,女人已不見。

  可烏云眼角卻似捕捉了一道殘影,從屏風上透出,又忽已消失。

  殘影很殘,殘得好像只是碰巧一只鳥雀飛過,從門前飛過。

  當他撲到門邊時,已看不到任何活物。

  可他耳邊卻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一個聲音,空靈如塵埃飄忽:“你以為你是主角?不,你只是一顆棋子,棋子,可憐而可悲的棋子……”

  我是棋子?我只是棋子?

  烏云雙眼突已發(fā)癢,發(fā)酸,發(fā)疼,疼得發(fā)紅。

  他頭緒已忽涌萬千,如海藻般亂作一團。

  主人已不再對他器重,已把他當作舞伶,以劍為舞的舞伶。

  冷月棲的出現,讓他更是有種感覺,如被從天而降的大山重壓,壓得五臟俱焚。

  主人對冷月棲的賞識,慕櫻對冷月棲的好感,仿佛兩柄利劍,已洞破烏云的心臟。

  他不愿這樣,不愿。

  “我不是棋子,不是……”

  “我也是有用的,絕不比任何人遜色……”

  沒有淚,人卻已跪了下來,跪在雪里,倒在雪里。

  天生我才必有用,可有人卻很少能看得見自己的閃光點。

  這,又是否乃人的一種無奈的悲哀,悲哀的無奈?

  02

  慕櫻已走,從洞窟的后門逃走,所以柳折絮沒有看到她。

  她確已受傷,傷卻不太重。

  她本以為可堅持走下去,可她錯了。

  當她在一條山泉邊清洗傷口時,已感到頭暈目眩。

  好毒的女人,好毒的暗青子!

  但慕櫻肩胛的傷卻不是暗青子所為,它們雖也快得神出鬼沒,可還不足傷得了她。

  她的傷口有一排細如針刺的咬痕,不仔細看幾乎瞧不出來。

  這是種也同樣比蜜蜂還小的毒蟲,毒性卻猛勝長蟲。

  所以它的名字就叫作“治大蟲”。

  這種東西早已絕跡,卻想不到會藏在朝鳳姬身上。

  傷口雖已干凈,卻很快又有絲絲黑血滲出。

  看見這如墨的血,慕櫻不覺有這么一個想法——難道自己快死了,這次是真的死了?

  她沒有死。

  一瓶小巧的藥粉,已突然飛來,就立在她身邊一塊石上。

  “嗒”一聲輕響,這瓶子不但扔得準,力度也剛剛好,瓶底一碰到石塊,就已直直立著,沒有半分晃動。

  擲瓶的人不但眼力佳,手力也如炊米巧婦,這實在是個高手。

  慕櫻的眼睛已望向對岸。

  對岸一片樹海。

  樹影中有人,若隱若現。

  “是誰,誰來救我?”慕櫻人雖虛弱,聲音卻已提得很高。

  良久,才有人道:“你信我是救你,而非害你?”

  “人在此地,命在此刻,不信也不行。”

  又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你已走了?”

  慕櫻雖不知對方是誰,卻不知怎的,也不想他這么快就走。

  “我沒走,可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請說?!?p>  那人仿佛考慮了半晌,才緩緩道:“冷月棲若有難,你會替他去死?”

  這問題絕不容易回答。

  冷月棲對慕櫻而言,終究只是個相識而不相交的人。

  充其量,也只是好感。

  可她卻已不加思索道:“我會去救他?!?p>  “若救不了呢?”

  “也許……”

  慕櫻的睫毛已垂下。

  “也許,我會把他的骨灰?guī)Щ厝ァ?p>  回去哪里?

  沒有人問,也沒有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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