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外面下雪了。”撫濃捧了雙木屐進屋。
江宛賴在床上看書,見窗外的確很亮,便起來了。
撫濃把木屐放在地上,跪下服侍江宛穿了鞋,江宛說不要她幫忙也沒用,撫濃只聽霍娘子的吩咐,霍娘子要她無微不至地照顧江宛,她就是要無微不至,恨不得把每一口飯都用勺子喂進江宛嘴里。
撫濃替江宛穿好了布鞋,又問:“夫人要不要試試這木屐,雪天出去不會弄濕鞋子?!?p> 撫濃知道江宛喜歡出去玩,所以見外邊下雪后,立刻就備好了。
江宛可有可無:“那就試試吧。”
剛穿上一只木屐,江宛就覺出不同來:“咦?”
撫濃略有得色:“當家知道夫人要來,特意求了原來在府里制木屐的郭老先生做的,與尋常木屐不同,這木屐底下的齒細密倒錯,絕計不會讓夫人滑倒,再有就是這尺碼,既不太松,也不會擠腳,正卡著繡鞋,夫人,起來走幾步。”
她扶起江宛。
江宛走了兩步,便覺得好:“果然,不會像尋常木屐似的硬邦邦的,挺舒服的?!?p> “夫人喜歡就好?!睋釢獾溃芭鞠热榉蛉藴蕚湓缟??!?p> 江宛在屋里走了一圈,看著腳上精致的木屐,心中說不上什么滋味。
霍娘子待她這樣好,也會是覆天會的人,也想著利用她嗎?
圓哥兒這個時辰正在上學,霍娘子給他找了個先生,聽說和藹博學,教得很不錯。
江宛吃完早飯,又滾到床上,撈了本游記看著。
倪膾卻來找她,在門外問她要不要出去吃羊肉鍋子。
江宛懶得爬起來,便道:“下雪了,太冷?!?p> “雪化的時候才冷呢,夫人,西橫街的羊肉鍋子可是一絕。”
江宛覺得哪里有點奇怪,想了想:“你嘴饞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倪膾道:“夫人,你再想想,那地方除了吃鍋子,見人談事也不錯?!?p> 這話從倪膾嘴里說出來可不太正常,江宛一轉(zhuǎn)念,曉得這話是余蘅要他說的。
余蘅……
再度觸動心事,江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那叫人給我備車吧。”
“哎!我這就去!”倪膾跑了。
江宛沒來得及叫住他。
這時候見什么余蘅啊,她這心里還沒琢磨好怎么對余蘅呢。
就是嘴快了。
江宛把頭往床柱上一磕,滿心懊悔。
到了西橫街,江宛穿著木屐下馬車。
江宛袖里籠著個小暖爐,沿著街道慢慢走著,天空中還飄著薄薄的雪,無咎給她撐傘。
走著走著,給她撐傘的人卻換了一個。
江宛一面走,一面想事情,偏頭看去,便是一愣。
余蘅對她笑:“夫人這是去哪兒?”
“吃午飯。”
“吃什么?”
“羊肉館吃滾湯鍋子。”
“太燥?!?p> 燥不燥的與他何干。
江宛眉尖一蹙:“怎么,看殿下意思,是要同我一起去?”
“何妨?!?p> 江宛沒說話。
去就去吧,本來就是來見他的。
余蘅帶她拐進一條小巷,從后門進去。
江宛抬頭四望,這應(yīng)該是余蘅的私宅,不是羊肉館子。
江宛站住了:“這是哪兒?”
余蘅把手放在鼻子前扇了扇風:“我都聞到羊肉湯的鮮味了。”
江宛確實也餓了。
這宅子很小,出了花園,三步就是正院。
門窗大敞,屋里不曾見炭盆,卻暖風拂面,桌上擺著個熱氣騰騰的銅鍋子。
木屐被積雪弄臟了,進屋前,江宛想把木屐脫掉。
木屐光滑,不能踩著鞋沿脫,若要彎腰,又會弄臟裙子,江宛一時兩難。
余蘅已經(jīng)自行脫掉了靴子,穿著白襪,踩在被地龍熏得暖熱的地板上。
他發(fā)現(xiàn)江宛的窘迫后,立刻蹲了下來。
只是蹲是蹲了,腦子卻還發(fā)蒙,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我……”余蘅蹲在地上仰頭看著江宛,“我?guī)湍?,可以嗎??p> 屋里的暖氣蒸得人臉熱,江宛眨了眨眼,猛地抬起頭:“可,可以吧?!?p> 可是余蘅又覺得無處下手,江宛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抬腳該是不該抬腳,于是一時僵持。
最后,余蘅伸手按住了木屐:“你……動一下。”
江宛暈頭轉(zhuǎn)向:“怎么動???”
旋即,她反應(yīng)過來,把腳往外拔。
不知怎么,余蘅眼前便是一雙荼白色繡四合如意云紋的繡花鞋。
江宛跨進屋里:“你這兒布置得不錯啊?!?p> 余蘅將木屐對正擺好,慢騰騰起身:“都是底下人辦的。”
“仆似主人,殿下的下人本事也大得很?!?p> “話里有話?!?p> “余蘅,我看不透你?!?p> 余蘅微垂長睫,將菌子撥進鍋里,面容被騰起的水霧模糊:“你看不透什么,問我,我告訴你好不好?”
“你也想要這一切走向毀滅,對嗎?你不是我的盟友,是安陽大長公主的盟友,對嗎?”
余蘅的目光被熱氣熏得柔軟:“你的戒心竟這樣重?!?p> “我的戒心不能不重,”江宛指了指腦袋,“我睜開眼睛時,所有人都是陌生人,我誰也不敢相信?!?p> “這樣活著,很難受吧?!?p> “余蘅,”江宛忽然氣急敗壞起來,“我在質(zhì)問你,問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江宛無力地嘆了一聲:“懶得管你了?!?p> “你要問,我為什么對安陽大長公主聽之任之,對不對?”
“告訴你這些事的是席忘餒,他說我與安陽早有默契,我從來沒有想過阻止她,對不對?”
“是,”江宛聲音艱澀,“否則無法解釋,為什么你會那伙殺手一起出現(xiàn)在壽州城外,也無法解釋蜻姐兒為何被下毒,為什么乳母上吊無人察覺。”
“從前的確是的,”余蘅拿了個小碟子,夾出兩片燙熟的羊肉,放到江宛面前,“是她告訴我,我的生母不是太后,也是她,幫我避開了多次后宮殺機,你也知道,我不是太后親生的,她因生育有功方離開冷宮,卻隱瞞了我不是她的親生孩子,若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一切便會毀于一旦,所以,我死了才對她最有利?!?p> “余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