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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在青山外

第六十七章 不見

宛在青山外 連灼 2028 2021-05-10 07:07:00

  江寧侯夫人卻又嘆起氣來:“說起汪家,他家原還托人想跟辭哥兒議親來著?!?p>  “夫人說的可是江府的小少爺?”

  “是啊,誰曉得這關口偏表妹出了事?!苯瓕幒罘蛉藝@道,“他們家也是坎坷得很,姨母和姨母早早去了,江老爺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膝下就一個孫女和一個孫子,宛宛如今下落不明,老爺子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這不還有江少爺撐著呢,我看江家的福氣還在后頭?!比珛寢寗窳艘痪洹?p>  “你忘了嗎,當年三姨還托我請大師給宛宛批過命,大師說我這個表妹命中有生死大劫,常言道一線生機,表妹的生路便是千門無一,是個早亡的命格,”江寧侯夫人搖頭,“你瞧,可不就應驗了嗎?”

  可鄭國夫人還不見得是真死了。全媽媽欲言又止。

  “聽說江少傅病得都快不行了,宛姐兒這樣不明不白地沒了,之前又吃了那么多苦,怪道老爺子心痛成疾啊,”江寧侯夫人懶懶道,“上回送去的藥材,合該再送一批過去吧,他家里人口單薄,咱們該多關照些?!?p>  說到此處,全媽媽道:“夫人可聽見風聲了,江太傅真要致仕了?!?p>  全媽媽受庸國公夫人的吩咐來走這一趟,也是因為此事。

  “到底是母親消息靈通,”江寧侯夫人心思電轉,江少傅年紀大了,其實今上登位后,老爺子就幾乎不去上朝了。

  眼下真要退下來了,倒也尋常,只是這個國子監(jiān)祭酒的位子素來由大儒來坐,翰林院那幫文人又要打起來了。

  江寧侯夫人神秘道:“不過,我聽說這老爺子是被國子監(jiān)司業(yè)參下去的,那司業(yè)不曉得是姓胡還是符,圓胖臉,看著極和氣的,不知怎么就鬧成這樣,雖說是那司業(yè)不對,可江老爺子也免不了被人刻薄兩句了?!?p>  全媽媽壓低了聲音:“我聽說是記恨那老爺子呢,早前……”

  全媽媽將流言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倒真叫江寧侯夫人把程琥的事先丟開了。

  只是眾人口中那個被學生陷害了,凄凄慘慘的江老爺子卻閑情正好,翻出了好些收藏多年的書畫。

  手上正拿著的這一幅是張殘畫,小舟薄薄,順水流云霧而上,只是遠山卻只畫了一半,還剩半張白。

  看著這樣年代久遠的一幅畫,當年作畫人的模樣卻似還在眼前。

  江正叫來人磨墨,在半成的遠山邊落筆,寫下一行小字,待墨干后,他卷起畫軸,交給敬墨:“送去平侯府上吧。”

  敬墨問:“老爺可有話要帶給沈大人?”

  江正搖搖頭,又說:“給我備馬車,我要出城一趟?!?p>  他病體沉疴,本不該再受馬車顛簸,別說出城了,如今出門都不該。

  “老太爺,太醫(yī)說了……”

  江正擺擺手:“不必勸了,我是必要走這一趟的?!?p>  敬墨看老爺子病容滿面,又是急又是心痛:“老爺!”

  江老爺子看著窗外天色,慢慢道:“敬墨,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真的忘了嗎?”

  敬墨被問得啞口無言,抱著畫軸,掩上了窗戶,“外頭冷,老爺別受了風,我這就下去準備?!?p>  ……

  “我沒想到你會來找我?!?p>  “臣病體老邁,委實難支,卻總以為在死前,很該再見殿下一面。”

  “聽江少傅這意思,可不是要和我‘生不履同磚,死不渡同川’的時候了。”

  “十六年前的義憤之言,難為公主還記得。”

  檀香悠悠,梧桐葉鋪了滿地,中庭靜謐。

  安陽微微抬頭,見天邊浮云舒淡:“江大人,你瞧,十六年前的今日不曉得是否也是這樣的好天氣?!?p>  “那日暴雨如注,臣記得還算清楚?!?p>  “瞧我這記性,不曉得怎么了,想到他的時候,總覺得是晴日?!?p>  “這場舊事,殿下也該忘懷了。”

  “不是不想忘,是忘不了,”安陽給他倒了杯茶,“了滅和尚還在時,曾與我長談一場,大抵是我冥頑不靈的緣故,和尚最后給我念了段佛偈,我還記得清楚,如火蓋干薪,增長火熾燃;如是受樂者,愛火轉增長。心火雖癡然,人皆能舍棄;愛火燒世間,纏綿不可舍?!?p>  江正低頭嗅茶。

  安陽笑了:“把我說得多透徹啊?!?p>  “殿下這番話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臣,”江正飲茶,“殿下若真愛他,便該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他從不是為了霍著,是為了天地公道?!?p>  “他是這樣的人,我卻不是,縱我愛他,也不肯勉強自己?!?p>  “是啊,殿下不是為了他,是為了自己,殿下要為他報仇,就算他請殿下收手,殿下也不會聽?!苯溃爸皇浅加幸皇虏幻?。”

  “殿下連天下都不放在眼里,何故放過了我?!?p>  安陽微微一笑,卻不答。

  江正嘆了口氣:“今日是他的忌辰,這么多年了,我未曾去他墳前敬過一炷香,如今時日無多……”

  “休想。”

  安陽盯著他,一字一頓,“你、休、想?!?p>  平和的面具碎裂,露出癲狂的底色。

  “也罷?!苯濐澪∥〉卣酒?,把拐杖往邊上一扔,朝北面青山也就是沈啟的埋骨處鄭重施禮。

  “不行,”安陽拼命拽他,急躁道,“江正,你不配!”

  “來人,來人,把他拖下去,讓他滾!”

  侍衛(wèi)匆匆而來,架住了江正。

  一副病骨,委實也掙扎不得,江正倒無激憤之色,只有一點頹唐。

  安陽:“慢著?!?p>  “你到底是為何事而來。”

  江正氣喘虛薄,勉力站直:“想為他上一炷香。”

  這個老頭看著實在可憐。

  可惜安陽大長公主心如鐵石:“拖下去,丟出去,永遠不許他再來?!?p>  侍衛(wèi)依言而行,飛快地把江正架走了。

  安陽看著重歸寧靜的庭院,心中滋味難辨。

  倒是江正這個老不死的記得什么忌辰,這許多年,她從不曾在這日給沈先生準備過什么三牲鮮果,香燭供奉。

  “少年時一個回眸,便是一場白頭,如今真到白頭時,才知道當時的天真。”

  終是不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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