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忙出門迎福玉,余光卻瞥見了杵在一邊的無咎。
死孩子見了她,竟然撇過頭哼了一聲,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脾氣。
江宛一時顧不上他,只道:“待會兒再收拾你。”
福玉此來卻也是真的有正事的。
她一見江宛便拉住了她的手:“我可有件大喜事要告訴你?!?p> 江宛的視線在福玉身后的老太監(jiān)身上停留一瞬,便任她拉著往廳里去。
“公主,便別賣關子了?!?p> “后日便是浴佛節(jié)了,我求了太后,讓她準你伴駕去大相國寺齋會?!?p> 進了屋,三個孩子依著大小都已經(jīng)乖乖站好了。
一看就是春鳶告訴的。
福玉先點了點站在中間的圓哥兒:“你就是圓哥兒吧,可見著你了,我的見面禮你看著不曾,喜不喜歡?”
雖福玉有些過分熱情,但圓哥兒近來膽子大了許多,他看了江宛一眼,得了個鼓勵的眼神,便上前歪歪扭扭地行了個禮:“拜見公主?!?p> 江宛笑著對他道:“還記得那只白玉小老虎嗎?那就是公主送給你的。”
圓哥兒老沉持重地一點頭,又不滿地看了眼江宛,似乎很不情愿江宛提醒了一聲,他自己其實全曉得,又對公主口齒清晰地說:
“公主送的小老虎,圓哥兒非常喜歡,多謝公主?!?p> “這有什么可謝的,”公主蹲在地上,掐了一把圓哥兒的肉臉蛋,又瞧見了蜻姐兒,“這是夫人的小女兒吧,上回忘了給見面禮,這個給你?!?p> 她從頭上拔了個簪子下來,塞進蜻姐兒手里。
是支金鑲藍寶蝴蝶步搖,蜻姐兒手小,于是雙手顫顫巍巍地捧著,蝶翅搖振,精巧非常。
圓哥兒大人般道:“妹妹,你快謝過公主啊?!?p> 蜻姐兒聽了哥哥的話,卻也能學舌:“謝……謝過公主?!?p> 然則公主對小寶寶有種超乎尋常的寬容,她一摸蜻姐兒的臉,從頭上又拔下一根簪子,大方道:“說得不錯,這支也給你?!?p> “那這個是……”福玉看向阿柔。
江宛八風不動:“我大女兒?!?p> 福玉滿臉疑問地看著江宛,不過她也不是傻子,當下把紅寶楓葉手鐲擼了下來,塞給阿柔:“你叫什么名字?”
阿柔也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然也沒被板著臉的福玉嚇到:“我叫阿柔?!?p> 福玉噗嗤便笑了,摸了摸她的小辮子:“有膽氣,是個好姑娘?!?p> 阿柔得意地揚了揚頭。
江宛見禮物也收得差不多了,關于那個大相國寺的事,她也想多問問,便對夏珠等丫鬟使了個眼色道:“孩子們禮也收了,快抱下去午睡吧?!?p> 孩子們都乖巧,排著隊下去了。
等圓哥兒和蜻姐兒走了,江宛才有功夫問:“不知公主方才說的大相國寺禮佛一事……”
“忘了告訴你,一應禮節(jié)有這位張?zhí)O(jiān)告訴你。”
江宛便望向張?zhí)O(jiān),笑道:“梨枝,先把張公公請下去用些茶水。”
這下房里只剩下江宛和福玉公主了。
福玉有些忸怩道:“今年浴佛節(jié),相平哥哥也要一起去大相國寺,你說我那日與他一起騎馬好不好?”
就知道這小丫頭專程跑一趟,才不會只為了告訴她這件事。
江宛對上福玉公主明亮的眼睛,一時無奈地笑了:“那畢竟是要去禮佛,魏藺大人必然有護衛(wèi)之責,你若打擾了他,反而不好?!?p> “道理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和相平哥哥一道騎馬?!?p> “公主三思……”
“可我就是想!”
江宛:那你開心就好咯。
……
四月初八浴佛節(jié)當日,江宛寅時初就起了。
春鳶為了快些讓江宛清醒,便有意說些閑話:“浴佛節(jié)后,便是春闈放榜,四月里可有的熱鬧?!?p> “二月二,三月三,哪個月沒有熱鬧?”起得太早的后遺癥就是江宛的脾氣變得不大好。
“春闈放榜雖沒有狀元游街好看,卻也有許多好戲,譬如那榜下捉婿,”春鳶梳著江宛的頭發(fā),“當時也有個俊美的榜眼,當場便被安陽大長公主捉走了。”
江宛有了點興趣,眼睛總算睜開了:“那后來呢?”
春鳶挽起江宛的頭發(fā),隨口道:“人沒了。”
江宛徹底清醒:“死了?”
春鳶雙手翻飛,便梳好了一個樸素的圓髻:“聽說是不知所蹤吧?!?p> “唔?!苯痣S口應了聲。
說起春闈,江宛便想起也參加了這科的沈望,此時只想乞求上天,趕緊來個慧眼識珠的官老爺,當場就把沈望給捉走吧。
“夫人,可快些吧,時辰快到了?!崩嬷M門提醒。
往年每逢今日,太后都會邀請些誥命夫人同行,江宛作為其中之一,須乘自己的馬車,去宮門口列隊等候太后大駕。
今日天公也是不作美,天氣格外悶熱。
雖有莊重虔誠的禮儀規(guī)訓,但江宛還是把馬車的窗子推開了約莫一指寬的縫,要她說,在這種天氣里,還不如坐車馬行里租賃的青簾馬車,至少透風,她這鄭國夫人的車駕雖然華麗,車廂跟個籠子一樣嚴絲合縫,大夏天的簡直能把人憋死。
今日是帶的梨枝與春鳶出門,她們倆素來是穩(wěn)重的性子,也忍不住抱怨,更別提跟著范駒坐在外頭的無咎了,偏這孩子倔,就咬牙死扛著。
江宛擔心他,叫送了些涼白開出去給他。
梨枝用手絹給春鳶擦汗:“這天真是熱得人心里發(fā)燥?!?p> 春鳶搖頭:“還好多備了茶水,慣常怕臨事出丑,夫人小姐總是情愿忍著渴的。”
江宛剛灌下一杯涼水,抬手把窗戶縫又推得大了些:“咱們可別委屈自己,中暑可比去茅廁麻煩多了?!?p> 就這么煎熬了一路,總算在巳時初,太后的車駕緩緩駛?cè)氪笙鄧拢c此同時,空中閃電劈過,雷聲一滾,大雨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天一下就黑了。
雨聲噼里啪啦地砸在車頂,說話也要提高三分調(diào)門。
雖然未料到這場雨,但魏藺的應對還是非常及時的,找僧人安排禪房,讓太后和眾位夫人進去躲雨,還請小太監(jiān)四處送了解暑丸藥。
也不知是因為這場雨,還是因為寺中天然寒涼些,江宛走進禪房時,莫名覺察出一絲冷意。
梨枝和春鳶因要顧著她,身上多多少少淋濕了些,好在江宛料到這樣的情況,出門前用油紙包了外衣,剛才雖匆忙,卻也帶上了。
“哎呀,竟忘了夫人的九樹冠!”梨枝看著江宛道。
因這冠太沉,所以江宛在馬車上就沒戴,方才兵荒馬亂的,竟也沒有顧上。
江宛渾不在意道:“那個冠又不怕丟,最要緊的是這個?!?p> 她把摟在懷里的油紙包打開:“你也別管別的了,先換衣裳吧,還有春鳶,你也過來吧?!?p> 梨枝見是臨行前準備的干爽衣物,心中一暖,輕輕埋怨道:“夫人怎么還想著我們?!?p> 春鳶也走了過來:“這榻上還算干凈,夫人趕緊靠著瞇一會兒吧。”
確實是起得太早了,江宛一說便起了困意,打了個哈欠,便伏在了矮桌上。
因為不能弄亂頭發(fā),所以她不敢倒下去睡。
梨枝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又對春鳶道:“姐姐也去瞇一會兒吧,我去找個小和尚,要些熱水來。”
春鳶卻按住了梨枝:“今晨你起得比我還早,還是你去瞇一會兒吧,我是一點也不困。”
梨枝見她確實神采奕奕,便也沒有再讓,便去椅子上靠著閉了會兒眼。
約莫半個時辰后,外頭吵嚷的動靜忽然大了起來,幾乎蓋過了雨聲,江宛便被鬧醒了。
“什么事?”江宛揉著眼睛問。
梨枝也是剛醒,先給端了杯清茶過去:“奴婢也不曉得,春鳶應該去打聽了?!?p> 江宛喝了半杯茶,春鳶便回來了。
她半個肩膀都雨淋濕了,發(fā)絲也散了一綹,面有急色,一張嘴便是個大消息:
“福玉公主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