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婆子被問得面色發(fā)白,嘴唇無聲翕動(dòng)著。
說白了,刁婆子不過是為虎作倀的那只小倀鬼,知道的東西極為有限。
但這有限的東西里,卻也透出十分的蹊蹺來。
在江宛看來,宋吟讓刁婆子下在她飲食中的那包藥也許不一定是毒藥,甚至可能會(huì)是解藥。
江宛:“宋吟是幾月回家侍疾的?”
刁婆子渾身一顫:“端午之后?!?p> 圓哥兒是正月初一出生的。
就算宋吟是五月初一回來的,宋夫人也不過懷了八個(gè)月。
更像是江宛是趁宋吟不在的時(shí)候與人珠胎暗結(jié),宋吟為了面子不肯聲張。
池州天高皇帝遠(yuǎn),宋吟要讓江宛“病故”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畢竟江家老的老,少的少,根本沒有得力的人能為江宛做主。
可宋吟沒有。
江宛閉了閉眼。
刁婆子之所以會(huì)把此事當(dāng)作底牌,因?yàn)橹胺N種,多是二太太吩咐她做事,頂破天就是后宅傾軋,而宋吟一出手,此事的性質(zhì)便不同了。
一個(gè)得不到丈夫信任和尊重的妻子,怎么可能在婆家有活路。
宋吟讓刁婆子給江宛下藥,就像是明晃晃地告訴了刁婆子,江宛是可欺的。
所以刁婆子便成功踩著江宛,讓自己的丈夫成為了莊頭,帶著女兒去莊子上過上了舒坦的日子。
不過后來的事,現(xiàn)在江宛并不感興趣。
江宛問:“我是顯懷前就被送去了莊子上?”
刁婆子點(diǎn)頭:“三爺還過去陪夫人住了大半個(gè)月?!?p> “他走了,我就被一個(gè)人留在莊子上,那時(shí)候是什么人伺候我?”
“是夫人的陪嫁大丫鬟,還有莊子上服侍的人,還有三爺?shù)娜恕!?p> 這些人里,江宛的陪嫁丫鬟們,除了晴姨娘外,都死干凈了。
如果當(dāng)年的江宛的確生下了圓哥兒,那么圓哥兒到底是誰的孩子?
圓哥兒的父親到底是前朝欲孽,還是本朝某位皇帝倒霉早死的兄弟,亦或者是北戎高官,南齊貴族?
江宛長長嘆了口氣。
……
刑部地牢中,火把熊熊燃著。
余蘅一目十行,掃完了牛感召的口供。
“對他用過刑?”余蘅隨口問,見站在身邊的人有些眼生,又補(bǔ)了一句,“你是?”
“臣大理寺右寺司獄查之鐘?!贝鹪捴四昙s三旬,面白無須,長相十分普通。
查之鐘低頭行禮,一舉一動(dòng)都透出謹(jǐn)小慎微這四個(gè)字。
“回殿下的話,不曾對此案犯用刑?!?p> “哦?!?p> 余蘅點(diǎn)了點(diǎn)頭:“新來的?”
“回殿下的話,臣本是……”
“不必說了,你下去吧。”
查之鐘始終躬腰低頭,飛快地退了下去。
余蘅將口供嫌棄地往邊上一拍,暗衛(wèi)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青蠟,去把牛尚書那樁貪污案的文卷調(diào)出來,還有流艷樓略童案的文卷,上回讓三衛(wèi)查牛老三,查得如何了?”
暗衛(wèi)青蠟:“已匯總訂成文卷。”
“那就一并帶上,我稍后進(jìn)宮面圣?!?p> 青蠟領(lǐng)命而去。
“綠燭,今日出現(xiàn)在鄭國夫人身邊的女子,是否是霍家人?”
“就是當(dāng)日借婚約留在汴京的霍五小姐霍容棋?!?p> “她怎么會(huì)找到江宛?”
綠燭猶豫一瞬:“料想是偶遇?!?p> 余蘅淡淡反問:“料想?”
綠燭單膝跪地,抱拳道:“屬下知錯(cuò),這就命人去查?!?p> “查查查,讓你查那個(gè)郭大虎的去向,你查出了什么。”
“屬下知罪。”
余蘅抬腳踹他:“滾?!?p> 綠燭也下去了。
余蘅懶洋洋地靠在圈椅上,把玩著一枚龍形白玉佩,浮動(dòng)的火光掠過他的眉峰,模糊的陰影隱去了他的眼神。
……
春鳶提著燈籠,走在前頭。
江宛沉默地跟著。
今天月亮邊上罩著一層七彩月暈,江宛雖沒什么心情,卻也多看了兩眼。
江宛:“月亮真好看?!?p> 春鳶笑道:“若是梨枝姐姐在此處,一定要說這是毛月亮,很不吉利的?!?p> “怎么個(gè)不吉利法?”
春鳶的聲音溫柔敦厚:“聽說是妖魔鬼怪出沒的時(shí)候,才會(huì)有這樣光暈?!?p> 江宛笑著重復(fù):“妖魔鬼怪出沒,那人豈不是不能出門了?”
春鳶:“就是這么個(gè)說法?!?p> 江宛逗她:“那你怕不怕?”
春鳶搖頭:“子不語怪力亂神?!?p> 江宛便笑了。
到了院門口,卻見臺(tái)階上有一點(diǎn)昏黃的燭光閃爍。
江宛嚇了一跳,緊張地縮在春鳶身后:“那是什么!”
春鳶一手護(hù)著她,一手提著燈籠:“想是哪個(gè)粗心的丫頭遺落了燈籠,夫人別怕?!?p> 江宛哪里能不怕,那么大一個(gè)燈籠,怎么可能憑空遺落。
春鳶試探著問:“要不奴婢先去看看?”
江宛正想說還是一起去吧。
卻見燈籠邊上一道不算太長的黑影豎了起來。
江宛閉著眼大聲尖叫。
叫得沒氣以后,江宛小心地睜開眼。
一個(gè)矮墩墩的人影撿起那個(gè)燈籠,跳下了臺(tái)階。
春鳶定睛看去:“夫人,是柔姐兒?!?p> “是阿柔?”
阿柔提著燈籠走到江宛跟前,鼓了鼓臉:“我……嚇到你了嗎?”
“沒有,是我膽子太小了?!苯鹣氲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的圓哥兒和蜻姐兒,不由壓低了聲音,“阿柔,你是等我嗎?”
阿柔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宛拉住她的小手:“那多謝你了?!?p> “可我嚇了你?!?p> “沒有啊,是春鳶姐姐想嚇我,故意說什么妖魔鬼怪的話,我才一驚一乍的,”江宛道,“反倒是你,剛才我忽然叫起來,你有沒有被我嚇到?”
阿柔搖頭。
“那你等我做什么?”
阿柔又搖頭。
江宛便一路把她牽進(jìn)了屋里。
外間的榻上還散落著圓哥兒和蜻姐兒的玩具,江宛要換衣裳,便先讓阿柔過去玩。
待在里間換完了衣裳,江宛推開隔扇門,卻見阿柔小小的一個(gè),站在屋子中央,沒有碰那些玩具一下。
“怎么不去玩?”
阿柔眨巴著大眼睛,還是不說話。
江宛蹲下,平視著她:“我要養(yǎng)你的呀,那我就是你娘親,跟娘親說什么都是可以的?!?p> 阿柔眼中便蓄起了淚。
江宛輕輕抱住她。
小小的女孩子伏在她肩上,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的,起先不出聲,后來就哭得很大聲了。
等到這夜再晚些時(shí)候,阿柔抓著江宛的衣襟,抽噎道:“我想……想我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