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蘅等人下馬,福玉和江宛也下了馬車。
下車前,福玉果斷把剩下的包子塞進(jìn)江宛懷里。
所以江宛這初次進(jìn)宮的經(jīng)歷,后來每每回想起來,就飄蕩著一股濃濃的包子香。
入宮需步行,他們一行人跟著引路太監(jiān),往皇帝的扶文殿走去。
江宛正在思索,袖子卻被人拉了拉。
福玉公主湊到她耳邊道:“你一會兒見機(jī)行事?!?p> 江宛一驚。
“什么見機(jī)行事?”
福玉公主對她皺眉:“就是找個合適的時機(jī),把包子還給我?!?p> 原來是為了包子……
江宛才放了心。
江宛道:“公主隨便找個宮人,或是叫她先保管著,或是叫她送回你的薈楹宮,等你從陛下那里出來了,直接回宮不……”
她說得專注,沒料到前頭人竟然停了下來,于是一頭撞了上去。
江宛捂著額頭踉踉蹌蹌地倒退兩步,好在被福玉扶住了。
余蘅回頭看她:“在皇宮里聊得這樣全神貫注不看路的,夫人是第一人?!?p> 那可未必。
江宛敢怒不敢言,只按著額頭不說話。
余蘅面色一緩,正要再說些什么,卻見扶文殿的大太監(jiān)祿公公走了出來。
祿公公生得一張白饅頭一樣的圓臉,說起話來尖聲細(xì)氣的:“列位,陛下召見?!?p> 福玉本在看江宛的額頭,此時立即抬頭望向余蘅。
余蘅沉著地對她微微點(diǎn)頭。
福玉的嘴唇往下一撇,這是不信。
余蘅便又拍了拍胸脯,
這倒算了,他拍他的胸脯,可騰起的灰塵卻被一陣風(fēng)帶到了江宛臉上,嗆得她打了個噴嚏。
這時候,江宛才想起自己和公主都穿著金吾衛(wèi)的衣服,還都破破爛爛的,一行五人中,看起來最整潔的竟然是穿著一身樸實(shí)無華的灰衣裳的魏藺。
魏藺的衣服上也不是沒有灰,但他選對了顏色,而且,他的衣服沒有破。
那她的袖子是怎么破的?
江宛看著裂成兩半的袖口,懷疑自己真的失憶了。
進(jìn)扶文殿書房時,江宛跟在眾人身后,按秦嬤嬤所說,低著頭,只看前頭人是走是停,是站是跪。
她前方是余蘅,所以就擔(dān)心這個尺度的拿捏就有些不準(zhǔn),畢竟余蘅是皇帝的親弟弟,說不定連禮都不用行,但她又不是,那也不知是站著合適,還是跪著合適。
這個念頭剛剛掠過,只聽撲通一聲,她前面沒人了。
江宛慌張地抬頭看去,見面前有張書桌,桌子后有個人,長什么樣子沒看清,她就迅速低了頭。
然后她就看見單膝著地的余蘅了。
合著這位跪得比誰都快。
江宛嘆了口氣,也跟著跪下。
倒也沒比別人慢多少。
膝蓋剛著地,就聽到一聲有些低沉的男聲道:“都跪著做什么,起來。”
余蘅照例爬起來得最快。
江宛自然也跟著他站起,這時候才覺得秦嬤嬤說的話很有道理,別人做什么就跟著做,省事不少。
就在這時,余蘅道:“皇兄,其實(shí)這件事……”
“我不聽你說。”承平帝道。
江宛忽然有了一股不太好的預(yù)感。
“朕要聽鄭國夫人說。”
江宛盯著余蘅背上的一塊污跡,驟然瞪大了眼睛。
余蘅閑閑往邊上跨了一步,把舞臺讓給江宛。
江宛回憶著和福玉公主商量好的話,艱難道:“回陛下的話,今日妾身本是要回娘家的,路上見了公主,便想著打個招呼……”
說到這里,江宛發(fā)現(xiàn)了不對,按福玉公主的說法,她們倆是被余蘅劫持走了,可若是劫持,她們倆卻明明白白穿著金吾衛(wèi)的常服,總不能是余蘅給他們換了衣裳吧。
陡然間一身冷汗,江宛支支吾吾道:“后來就……后來……”
皇帝道:“后來如何了?”
他問得云淡風(fēng)清,落在江宛耳中,卻是雷霆萬鈞。
極度的壓力下,催生了極度的冷靜。
江宛道:“聽聞公主多日不見魏將軍,所以有些惦記,妾身便給公主出了主意,可以改扮成金吾衛(wèi),跟著昭王殿下混進(jìn)軍營去,卻不料路上遇見截殺,好在昭王殿下高瞻遠(yuǎn)矚,派人滅了那伙強(qiáng)人,才保得我等毫發(fā)無傷。妾身有罪,請陛下責(zé)罰?!?p> 她迅速反應(yīng),將罪責(zé)都攬?jiān)诹俗约荷砩?,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邊上的一個是公主一個是王爺,總不能叫他二人替自己扛著,到底真相如何,皇帝心里一定是清楚的,她卻不好不做這個姿態(tài)。
皇帝又問:“福玉,你來說是不是?”
福玉看了看江宛,又看了看余蘅,滿臉苦惱地上前一步:“我……”
就在這時,江宛偷偷抬頭看了一眼皇上。
眼前的男人大約四十不到一些,穿一身絳紫色的金龍銜珠長袍,身形高瘦,清癯文弱,眉宇間有一道深深的刻痕,似是個多思之人,眼神很是清明,看著公主時,神情溫和。
與江宛想象中截然不同,提起帝王,她便覺得他們威嚴(yán)陰沉,老奸巨猾,有一個算一個,全是想要長生不老的老頭。
可是如今見了,才覺得從前種種盡是偏見。
承平帝放下一本折子,平淡道:“編好沒有?編好了就快說。”
福玉一跺腳:“全是我,都是我的主意,跟鄭國夫人沒關(guān)系,是我貪玩,想去找相平哥哥?!?p> “難得你這丫頭說了回實(shí)話?!背衅降勐曇衾锖z笑意。
“鄭國夫人倒是很有義氣,把事情全攬到自己身上去了。”承平帝又說。
江宛沒料到皇上會突然提到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便干巴巴笑了一聲。
笑完之后,才覺得不合時宜。
好在皇上似乎沒覺得她冒犯:“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手里?
一提手,手又開始疼。
江宛用雙手捧起福玉塞給她的油紙包,正要說話。
福玉卻笑嘻嘻地開口:“這是我特意為父皇帶回來的包子,是兒臣的一片孝心?!?p> “孝心?”承平帝大笑起來,“你三日里便要出宮七八趟,可有一回記得給朕帶些東西回來?”
福玉不滿地咕噥:“給父皇帶東西多沒意思啊,入口前先有三個太監(jiān)嘗過了才行,等到父皇嘴里,怕是都要餿了?!?p> 承平帝無奈道:“你啊你啊,你就不怕把相平嚇跑了?!?p> 福玉悄悄轉(zhuǎn)頭看了眼魏藺,抿了抿唇,得意道:“相平哥哥才不會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