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領(lǐng)著福玉公主路過廊下，巧嘴兒見著許多人來了，還以為有好吃的，在架子上又蹦又跳：“招財進寶，招財進寶！”
福玉公主新奇地湊上去：“這是你養(yǎng)的，叫什么名字？”
“叫巧嘴兒。”江宛道。
“巧嘴兒？”福玉用鞭稍去逗巧嘴兒，“你憑什么叫巧嘴兒啊?！?p> 又轉(zhuǎn)過頭對江宛道：“我宮里也有一個叫巧嘴的小太監(jiān)，他會口技，學(xué)黃鸝鳥唱曲是一絕，偷偷告訴你，他學(xué)我母后的聲音學(xué)得最像了?！?p> 江宛道：“倒想見識見識，不過我府里這個巧嘴兒其實是個笨嘴，只會一句招財進寶，顛來倒去地說?！?p> 福玉公主用瓜子逗了一會兒鳥，才朝前走去：“你們家的亭子有沒有名字?。俊?p> “棲止亭。”江宛道。
“沒聽說過，棲止是什么典故？”福玉公主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望著她，露出不學(xué)無術(shù)的微妙表情，似十分在意，又似完全不在意，但可以肯定的是，江宛只要表現(xiàn)出一丁點兒嫌棄，她就會一鞭子招呼上來。
江宛無知得坦坦蕩蕩：“我也不知道?！?p> 福玉立刻笑起來。
“我就喜歡夫人這樣的人?！?p> “我也很喜歡公主?！苯鹩猛瑯拥恼Z氣道。
福玉公主沒想到江宛會這么說，怎么聽也不像是好話。
她瞪圓了眼睛：“你怎么這么說?！?p> “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公主啊。”江宛和福玉一起站在棲止亭前，丫鬟們都避得很遠。
福玉公主左右看看，見沒人聽見才放了心，對江宛做了個鬼臉：“我才不要你喜歡！”
她說著，兩步跳上臺階，腳步卻很輕快。
進了亭子，福玉公主忽然回頭道：“挑唆我的宮女，已經(jīng)叫母后處置了?！?p> 小姑娘的神情別別扭扭的，江宛不忍叫她尷尬，便笑著應(yīng)了一聲，勉強將這句話視作道歉了。
另一邊，梨枝正捧著個大托盤走來，身后還有幾個婆子抬著炭火爐子等等的物件。
梨枝走進亭子，麻利地擺好各種東西，然后輕輕退了下去。
江宛便道：“公主請?！?p> 福玉矜持地指了指邊上的玉瓶：“你這兒東西不齊全，成色也不好，我便勉強用一用了?！?p> 江宛看她嘟著嘴，甚是可愛，便道：“委屈公主了?！?p> “哼！”福玉公主鼓了鼓一邊腮幫子，隨手取過一個玉瓶。
握住玉瓶的瞬間，公主身上的氣質(zhì)沉潛下來。
煎水，搗末，沖泡，擊沸。
所有步驟有條不紊。
一切都做完后，福玉把建盞推到江宛面前，雖十分自得，卻竭力表現(xiàn)出平靜：“嘗嘗吧?！?p> 江宛看著茶水上由細膩的泡沫組成的粥面，便知道福玉公主這一手點茶的本事，真的是很不錯。
茶香裊裊，江宛望著周遭生機勃勃的春景，捧著建盞，驀地感嘆道：“好茶。”
福玉公主又沖了一杯，用茶筅迅速擊打著茶水。
江宛又抿了一口茶，道：“真是回味悠長?！?p> 福玉用茶筅撥弄著手里那一杯的泡沫，不滿意道：“這杯廢了?！?p> “廢了也比我最好的還要強?！苯鹛筋^去看。
“你為什么不喜歡點茶？”福玉有些疑惑地問，“京城的貴女都喜歡點茶?！?p> 江宛問：“公主要聽實話嗎？”
福玉公主無所畏懼：“你說就是了?！?p> “我覺得茶筅像笤帚，臟兮兮的?！?p> 福玉公主瞪圓了眼睛看著她，她眼睛本來就大，瞪得江宛汗毛倒立。
“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是你要我說實話的?！?p> “不是……”福玉擺手，“你這話跟我九皇叔說的話，一模一樣?！?p> “你九皇叔是……”
“昭王，你不知道？”
江宛想到被余蘅坑走的手帕，微笑道：“不知道不清楚也不了解?！?p> 福玉不以為然地搖頭：“你騙人?！?p> 江宛張了張嘴，最后只無奈一笑，不過既然已經(jīng)說到了余蘅，多問一些總沒有有壞處。
江宛問：“你九皇叔是個怎樣的人？”
“他啊，往好聽了說是游戲人間……”
游戲人間好像也不大好聽吧。
江宛問：“那不好聽呢？”
“那就是爛泥一灘，扶也扶不起來?！备Ｓ耠m然說得難聽，但臉上的笑卻沒有惡意，所以她應(yīng)該也不是那么討厭余蘅，反倒關(guān)系很好。
江宛道：“扶不起來的不是爛泥，那是阿斗?！?p> “那他還真比阿斗強些?！?p> “你的意思是阿斗比爛泥還差些，”江宛嘖嘖兩聲，“公主與阿斗又是什么仇什么怨？”
福玉愣了一瞬，才回過味兒來：“你怎么這么促狹。”
江宛低頭端起建盞，豪放地一飲而盡。
福玉氣哼哼地瞪著她，又莫名低下頭，嘟噥道：“我還以為你也是那種人……”
江宛抬頭：“哪種人？”
福玉瞪著她道：“你怎么什么話都接？”
福玉的眉毛有些粗，眼睛又大，笑起來時看著天真，一副兇相時，也委實有點嚇人。
江宛做出副害怕的樣子道：“我只接喜歡的人的話。”
她一說喜歡，福玉就接不住招了。
“你是不是對每個人都說喜歡不喜歡的……”福玉懷疑地看著她，“瞧著比我那個在紅粉堆里打滾的九皇叔還要不正經(jīng)些?！?p> 江宛這次沒說話，只是想，這小姑娘來這一趟，專門給她展示了一手點茶的好技藝，其實是想為了那天攔下她的馬車而道歉吧。
福玉剛才說，曾經(jīng)以為她也是那種人。
哪種人，和福玉不一樣的文雅的小姐嗎？
這么點的姑娘，看著張牙舞爪的，其實是心思纖細。
江宛一笑：“我這人的確是不大正經(jīng)，但在外人面前，裝也是能裝的，譬如那一日，公主攔住我的車架，我不是挺凜然不可犯的?！?p> “那一日是那樣，這一日，你怎么又這樣了？”
“因為我發(fā)現(xiàn)，公主是個值得喜歡的小姑娘，自然可以真心相對，不必矯飾?！苯鸲ǘǖ乜粗Ｓ瘛?p> 福玉猛地抬手捂住臉，又去遮江宛的眼睛：“你不許說了！”
看見小姑娘被自己逗得炸毛了，江宛轉(zhuǎn)而問：“不知公主今日到底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