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宛沉浸于汗毛倒立的恐懼感中時,林護(hù)衛(wèi)忽然說:“夫人其實不必過于擔(dān)憂,這畢竟是汴京,天子腳下,縱有賊人,也不敢當(dāng)眾作亂?!?p> “是啊……”江宛六神無主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先去吧,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轉(zhuǎn)身,沿著回廊向前走。
見梨枝就在不遠(yuǎn)處,江宛忙招手喚她。
梨枝飛快地走到她身邊。
江宛一把抓住梨枝的手:“回屋再說?!?p> 江宛的手心全是冷汗,冰涼冰涼的。
梨枝也是一驚,忙扶了她回去。
印象里,夫人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是鎮(zhèn)定自若的,今日怎么這么失態(tài)。
一路將江宛扶進(jìn)內(nèi)室,梨枝的手被攥得生疼。
江宛坐下后,便放開了她的手,看起來平靜了一些,面色不再慘白。
“梨枝,你還記不記得我把頭摔壞那一次?”
“奴婢自然記得?!?p> “那你跟我細(xì)說說,我當(dāng)時受傷以后是何反應(yīng),過了幾天才好轉(zhuǎn)?!?p> “當(dāng)時我和桃枝護(hù)著圓哥兒跑了,夫人在馬車?yán)?,跟著馬車一起倒了,我見到夫人時,夫人的頭靠在石頭上,腦后有一攤血,眼睛睜得很大,像是怕極了,一絲氣息也沒有……好在后來緩過來了,但也昏迷了好幾天……”梨枝擔(dān)憂地望著她,“夫人,你這是怎么了?”
江宛垂著頭:“我沒事……你先下去吧?!?p> 梨枝猶豫了一會兒,終是退下了。
江宛坐在榻上,忽然抓住了紅木方幾的一角。
這就是關(guān)鍵所在,她頭上的傷并沒有什么大礙,那么宋夫人可能是被嚇?biāo)赖摹?p> 她為什么會那么害怕?是不是因為別人要?dú)⑺哪莻€理由,她其實是知道的。
那一定是一個秘密,被人知道了她就活不成的秘密。
當(dāng)然了,也有可能是因為那些人太過兇惡,讓宋夫人很害怕,再或者,一切只是她多心了,宋夫人的確是撞了頭才過世的。
江宛腦海中亂糟糟的,一個人動也不動地坐了很久。
眼下可以明確敵我的分別有兩撥人,一撥是想殺她的人,一撥是皇帝的人。
她眼下應(yīng)該算是皇帝陣營的人,聽起來還算安全。
可敵對的勢力能強(qiáng)大到跟封建帝王作對,并且不落下風(fēng),那伙人的勢力一定不容小覷。
莫非是前朝欲孽?
可是大梁立國已經(jīng)快八十年了,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yè)。
不論是誰,偏她被夾在其中,隨時可能喪命,這就叫神仙打架,小鬼遭了殃。
她甚至還不知道那個可能害死她的秘密是什么。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皇帝贏了,她也活到了皇帝勝利的那一天,也難?;实鄄粫榱吮C?,將她殺掉。
總之是前有狼,后有虎,感覺活不了幾天了。
可是越是這樣,她心里卻越是不服。
上天讓她重活一次,難道就為了讓她憋屈地再死一回嗎?
江宛偏要好好活著,偏要活得盡興。
江老爺子想要讓她改嫁,那她今天就去月來樓看看,那個叫沈望的那個男人到底適不適合做她的二婚對象。
下定了決心,江宛便又振作起來。
她叫來桃枝和梨枝,說自己要改扮男裝出門。
她的身形在女子中并不算高挑,但是出門時是深夜,她纏了胸,衣袍穿得寬大些,鞋再墊得高一些,周圍又有護(hù)衛(wèi)跟著,想是不會特別引人注意的。
梨枝卻問:“夫人若要穿男裝,還要戴個像樣的冠才行,干凈的男子衣袍好找,但是合身的也要尋摸一番,怕是夫人沒出府,便要先打發(fā)幾個采買的出府去了?!?p> 江宛正在試著纏胸,頭也沒抬:“你要什么,跟林護(hù)衛(wèi)說一聲,叫他找人出去辦,反正魏藺說了,他們?nèi)挝也钋?。?p> 江宛說完,梨枝卻沒有動,而是不知看著什么出神。
“你怎么了?”江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梨枝才回過神:“奴婢這就去?!?p> ……
林趕虎粗看來是個十分穩(wěn)重周密的男子,沒想到在挑選成衣上的眼光也委實不錯,檀色的衣袍并不十分高調(diào),隨意配條素色的腰帶就很好看。
用了晚膳,江宛就換好了衣裳,激動地在房里踱來踱去,怎么也停不下來,生生把自己又走餓了。
夏珠也換了一身男裝,正坐在小杌子上吃點(diǎn)心。
江宛見了,忙伸手:“我也要吃?!?p> 夏珠把點(diǎn)心盤子舉起,嘴里卻嘀咕著:“竟跟個做奴婢的搶吃的?!?p> 夏珠是個腰身圓潤,微微有些健壯的丫頭,臉蛋也長得憨厚,并非是常見的那種弱風(fēng)扶柳的一等丫鬟,聽說宋吟留她,本也是為了防身。
江宛今日心情好,并不與她計較,只苦著臉對梨枝抱怨:“怎么還不到時辰,我委實等不及了?!?p> 梨枝笑著與她整理領(lǐng)子:“夫人再耐心些吧?!?p> 說起來也怪,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江宛都比梨枝大一些,心里卻總覺得梨枝像個穩(wěn)重的姐姐。
不過,宋夫人今年也不過二十一歲,她也一樣。
梨枝又道:“夫人的裹胸緊不緊?能不能透過氣?”
江宛拍了拍扁扁的胸脯:“我現(xiàn)在什么也感覺不出來,就是覺得想出門,特別想?!?p> 她眼睛水潤潤的,滿眼都是期待。
梨枝的視線便在今日要跟著江宛出門的夏珠身上轉(zhuǎn)了一圈。
“夫人還是要小心些,外頭不比府里,有好些拐子不光挑小娘子下手,偶爾也會拐走清秀的小公子,”她頓了頓,“不如還是奴婢陪夫人出門吧。”
“你若出門了,府里的事可怎么辦?”江宛嘻嘻笑著,“你放心吧,有護(hù)衛(wèi)跟著,我不會出事的。”
梨枝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話。
江宛知道她是擔(dān)心,可自己也確實是憋壞了,明后兩天可能會有圣旨,那肯定不能出門,圣旨到了以后,怕是滿汴京都盯著她這個小小的宋府,怎么也要做兩天縮頭烏龜,那就只有今晚了。
這么打發(fā)著時間,與林護(hù)衛(wèi)約定好的戌時總算是到了。
天色剛剛盡暗,夜風(fēng)裹挾著清涼而來,也帶來縹緲繁雜的街市人聲。
江宛坐在馬車上,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很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
夏珠無聊地撇了撇嘴,正要給夫人介紹些汴京的名吃,叫自己也能沾些光,就見江宛掀開馬車簾子,對外頭道:“林護(hù)衛(wèi),你知道月來樓怎么走嗎?”
夜色中,林護(hù)衛(wèi)一張黑臉通紅,囁嚅了好久,才憋出一句:“知……知道”
“那我要去月來樓?!?p> “夫人!”林護(hù)衛(wèi)忽然喊道,“您去月來樓做什么?”
江宛總不能說自己去考察再婚對象,便含含糊糊道:“去開開眼界?!?p> 林護(hù)衛(wèi)大抵還想說什么,但最終沒說出口,只留下一聲嘆息。
車?yán)锏南闹橐搀@得瞪大眼睛,她疑惑道:“夫人,你真要去月來樓啊……”
“對啊,”江宛也被他們的反應(yīng)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聽說那里常有風(fēng)流雅士,所以想去看看?!?p> 那里的風(fēng)流雅士……
“啊……”夏珠也沒再說什么,只是用跟林護(hù)衛(wèi)相同的姿勢嘆了口氣。
江宛原本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磭@氣,等她站到月來樓前時,就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