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摟著圓哥兒,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梨枝小心翼翼地端了杯水給她:“夫人,喝點茶水潤潤口吧?!?p> 江宛才回過神,接過茶盞。
喝了半盞水,江宛舒了口氣,把圓哥兒交給桃枝帶出去。
見圓哥兒走遠(yuǎn)了,她才問梨枝:“圓哥兒一直有吃手指的習(xí)慣嗎?”
梨枝道:“是有的,不過夫人從前說不打緊,大了便會改,所以……”
“我知道了,但我如今卻覺得他該快些改才好?!苯鹩行n慮。
但她擔(dān)心的卻不光是吃手指的事,這個孩子很奇怪,明明是宋吟的獨子,卻被養(yǎng)成了這樣懦弱的心性,似乎跟母親也不算很親近,這很顯然是不正常的。
恐怕背后也有隱情。
宋夫人的過去像一團(tuán)霧,江宛什么也看不清,能看到的不過是外人也能看到的一層表象,越想越覺得前路危機(jī)四伏。
江宛:“我聽桃枝說,這去京城似乎要給圓哥兒開蒙了。”
“是。出來前老太爺特意交代了要給圓哥兒開蒙,叫夫人務(wù)必辦妥了這件事。”
“這意思是要請我祖父給圓哥兒開蒙?”
梨枝一笑:“不過江老太爺畢竟是大儒,若是給圓哥兒開蒙,怕是殺雞用了牛刀?!?p> 分明是不太情愿的意思,這話不像是梨枝會說的。
江宛盯著梨枝的表情:“這話是我說的吧。
“夫人記得?”
江宛暗道果然,這位宋夫人竟然連給自己的兒子啟蒙都不愿意麻煩祖父。
她心里想著,嘴上也說了出來:“竟不像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
梨枝忙道:“夫人何出此言!”
江宛對她擺擺手:“我只是覺得從前對圓哥兒似乎太不上心了?!?p> “夫人是圓哥兒的母親,自然是事事都為了他好的?!崩嬷ξ竦?,算是承認(rèn)了江宛從前對圓哥兒卻是不太關(guān)心。
江宛微微搖頭,她剛死了個丈夫,自己也有殺身之禍,又聽桃枝話里話外的意思,宋家人都不太待見她們母子,若她真的倒霉被人殺了,圓哥兒最好還是托付給娘家人,只是她娘家也確然沒什么人了,只一個祖父,一個幼弟。
不過現(xiàn)在想這些也太遠(yuǎn)了,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反正兒子肯定是要好好教的,跟娘家人也要打好關(guān)系,總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江宛眉宇間浮現(xiàn)出堅毅之色:“從今以后,我就不會那樣了,無論是圓哥兒,還是你和桃枝,我會盡力叫你們都過上高高興興的好日子的。”
梨枝自然不會掃她的興,在原地屈膝行禮:“借夫人吉言了,怕是咱們小少爺真能掙個狀元回來。”
梨枝哪里知道,現(xiàn)在的江宛只覺得是在玩角色扮演,看著雖然入戲,但依舊不認(rèn)為自己屬于這里。
第二日,江宛又隨著護(hù)衛(wèi)啟程,之后一路到汴京,一共花了四天,再沒遇到什么伏擊。
江宛頭上的傷似乎僅僅是簡單的撞傷,越來越?jīng)]什么感覺,到汴京的前一天,梨枝就幫她拆了繃帶。
這幾天里,她只有有空就和梨枝還有桃枝聊天,什么都談一點,想到什么就問什么,多是梨枝和桃枝在回答她的問題,有時,她也會說說自己對京城生活的規(guī)劃。
比如,江宛會和婢女們討論圓哥兒該怎么開蒙,京中的宋宅離她祖父家近不近,若是去祖父那里啟蒙,要不要安排馬車,馬車?yán)镉衷摐?zhǔn)備什么樣的點心。
她們通過這種方式來消解對未知新生活的忐忑與不安,好像一切都會順利按照她們的預(yù)想發(fā)展。
而越是和梨枝她們交談,江宛就越覺得,宋家的男主人對她們來說似乎只是一個符號。宋吟死了,雖然她們還有圓哥兒都穿了孝服,卻都不大在乎這個人,言談中也很少有提及他的地方。
不過死者已矣,再去追究也沒有意義。
江宛打起精神,準(zhǔn)備認(rèn)真經(jīng)營在京城的日子,當(dāng)然了,一切安穩(wěn)都有前提,就是她要知道自己為什么被追殺,然后解決這個隱患。
……
馬車停在汴京城外,魏藺下了馬,走到江宛的馬車邊。
車夫便小聲提醒了一句。
梨枝撩開簾子,露出江宛猶帶著笑意的臉孔。
她的視線在魏藺身上停頓一瞬,很快便移到了高高的城墻上。
“這就是汴京啊。”她不由感嘆道。
魏藺:“夫人是重回故里了?!?p> “魏大人忘了嗎?我早已忘卻前事,如今哪里都是第一次到。”江宛語氣冷淡,又問,“魏大人這是要與我分道揚鑣了嗎?”
“其余人馬仍會護(hù)送夫人回府,”魏藺垂下眼,“我則要先行一步,去向陛下復(fù)命?!?p> 江宛正要說一兩句客氣話。
卻見魏藺猛地?fù)P起臉,露出一個極燦爛的笑容來:“故特來向夫人道別?!?p> 江宛呼吸一窒。
魏藺這樣俊朗的青年,直直地對著人笑時,那威力譬如臨空而來的一支箭,陡然射進(jìn)人心里,叫人不能不動容,一時間,似乎連天光都亮了許多。
江宛也對他笑起來:“愿君珍重?!?p> 魏藺對她拱手:“珍重。”
語畢,魏藺轉(zhuǎn)身上馬。
江宛目送他打馬馳去:“回府吧。”
“是?!崩嬷Σ虐押熥臃畔?。
從城門進(jìn)去,又走了大約一刻鐘,就到了宋吟在京城置下的三進(jìn)宅子處。
馬車從正門駛?cè)雰?nèi)宅,那群護(hù)衛(wèi)則留在門口,目送著江宛進(jìn)去,大門關(guān)上,才列隊離開。
江宛由梨枝服侍著下了馬車,圓哥兒一路睡得正香,由桃枝抱著。
四人一行,朝著正房走去。
江宛忽然道:“那兩個姨娘,是繡姨娘生了女兒,還是晴姨娘生了女兒?”
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忽然就忘了。
梨枝神色不動,低聲提醒道:“晴姨娘是夫人的陪嫁丫頭,并無所出?!?p> 這是又點了一句二人的身份,繡姨娘是宋吟的同僚送的,而晴姨娘則是江宛的陪嫁丫頭。
江宛點了點頭,挺直了腰背,不再要梨枝扶著,大步朝前走去。
一路上處處縞素,盡管宋吟靈柩已經(jīng)被運回池州老家,但依舊布置得很隆重。
遠(yuǎn)遠(yuǎn)便見兩個素衣女子立在正房外,頭上俱帶著朵白絨花,一個雙目通紅,嬌嬌怯怯,回避著江宛的視線,一個則膽子大些,對江宛露出個有些討好的笑臉。
江宛沒想到會得到妾室的笑臉,略有些驚訝,于是也回了個淡淡的笑。
那姨娘得了江宛的好臉色,忽然上前一步,道:“奴婢扶夫人進(jìn)去?!?p> 此言一出,江宛倒是有些明白這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桃枝就要呵斥那姨娘不懂規(guī)矩,卻被退后一步的梨枝攔住了。
梨枝對她搖搖頭,又低頭看了看抱在披風(fēng)里睡著的圓哥兒。
桃枝心領(lǐng)神會,把怒火強(qiáng)壓了回去,心里卻有些不甘愿。
卻見江宛抬手,沒看那姨娘一眼,只等著那姨娘彎腰來扶,才把手搭住那姨娘手上。
桃枝心里才好受了些。
一路進(jìn)了偏廳,江宛在主位坐下,那殷勤的姨娘立刻跪下,當(dāng)即磕了三個頭,朗聲道:“拜見夫人?!?p> 另外一個自然慌了,忙跟著跪下,膝蓋在青石地上磕出響聲來,也跟著怯怯地說了聲:“拜見夫人?!?p> 江宛不動聲色,只問:“蜻姐兒呢?怎么沒見?”
便聽那個膽子大些的說:“小姐有些傷風(fēng),正喝著藥,怕過了病氣給少爺,故沒有抱上來?!?p> 江宛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繡姨娘真是伶牙俐齒啊?!?p> 她早就猜出了兩位妾室的身份,問一句蜻姐兒,不過想是做個確認(rèn),這樣看來,這個眉眼艷麗,身材豐腴的潑辣女子,便是外頭送進(jìn)來的繡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