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白羽往事
何玉彎下直起的腰背,神色中重燃的光輝一瞬盡失,隨后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東倒西歪,眸中卻不斷掉落無數(shù)晶瑩。
為什么……
她沒想到無論哪件事,從頭到尾自己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個,白白探尋那么多年,也白白走了人生一遭,到頭來完全沒有意義,這恐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吧?
當(dāng)下被這些真相夾擊,她一時不知道哪個殺傷力更大些,她沒辦法接受自己原來只是個虛無的影子,也沒辦法接受全心信任和毫無保留托出所有,最終卻換來這么個結(jié)果。
她轉(zhuǎn)而順著那些真相往下想,如果那個黑衣人是信侯的話,那白羽的事豈不是……
抬頭看去,只見荷鈺眼神忿忿:
“呵,天宮的七殿下果然一心向著天宮,我倒要看看他想瞞下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她從心口拿出那半掛玉佩,引了一縷光向眼前霧蒙蒙彈去,下一瞬無比惦念的親人族人就此出現(xiàn),她不由得往前挪了幾步。
畫面之中,男子領(lǐng)著一隊人馬出發(fā),往九重天上去,彼時的天宮并非如何玉所看到的金碧輝煌的島嶼那樣恢宏,只是一座座沉郁的樓閣。
在天宮落下后,領(lǐng)頭男子示意隊伍于原地等候,他一人在宮侍的引領(lǐng)下進(jìn)入內(nèi)殿,拜見那高高在上、黃袍加身的一人。
“荀山,我有要事與你言說”
那人郁著雙眉緩緩回過頭:
“極目,你可知今日帶著精兵來到天宮已然犯了大忌,此番意欲何為?”
極目焦急解釋道:
“你莫要誤會,前些時日有奸佞小人來巴山蜀,以問鼎天下之愿誘騙,欲離間你我,為引他現(xiàn)身,我這才假意應(yīng)下,按他要求帶了一隊人馬來此,相信再等候片刻,一切便水落石出”
荀山眸中光輝不定:
“哦?是嗎?”
下一刻殿外有人匆匆來報:
“帝上!不好了!白羽反了!”
極目大驚,怒瞪來報之人:
“什么?!你莫要信口雌黃!我白羽族向來擁護(hù)天界,絕不會逆反!我去看看!”
不等邁步,宮侍即刻受擊咽氣,門也被施上一道法術(shù),封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極目緩緩回過身來,看著黃袍之人剛熄的掌法,驚愕至極:
“荀山,你在做什么……”
畫面之外,荷鈺內(nèi)心熠熠涌動,恨意叢生,默默攥緊了拳頭。
荀山沉著一張臉,凌厲起雙眸:
“你可知,孤最討厭你直呼孤的名諱?”
極目雖疑惑,但仍嘗試解釋道:
“因兩家交好,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你任帝位后也曾說過,情誼依然不變,私下仍能與往日一般直喚你名”
他想近前一步,卻突覺渾身酸軟無力,踉蹌身子,扶過柱子向一旁看去,小幾之上檀香裊裊,溢滿殿內(nèi)。
“荀山,你……為什么……”
“爹!”
荷鈺慌了神,焦急近前,卻只能眼睜睜在畫面之外看著。
荀山轉(zhuǎn)身向座上走去,坐下后慢悠悠地理了理衣擺:
“神族作為開天辟地的元始,一直受六界敬仰,神界隕落后你白羽便成了天地間唯一的神族,一枝獨(dú)秀,勢不可擋,仙族人所創(chuàng)立的天庭卻總是稍遜一籌,流言四起的同時更有妖魔兩界的屢屢挑釁,你白羽特來相助,孤很感激,可參天大樹光芒難掩,遮天蔽日,為了天庭的基業(yè),孤不能任由此情形發(fā)展下去”
說罷他朝半跪在地的極目運(yùn)起一掌。
極目忙出掌相對,卻不料半點(diǎn)法力都使不出來,下一瞬就被對面人掌力吸到近前,掐上喉頭。
“不!爹!”
荷鈺搖著頭不斷呼喊,似是陷入了魔怔。
極目喘著氣,攀上那只掐在喉頭的手,冷笑了一聲:
“荀山,沒想到你最后都不敢與我正面比上一比,利用弱點(diǎn)來削盡我法力,這般忌憚白羽,往日卻不動聲色,藏得可真好!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我不是不知道,但我以為憑著我倆堅實(shí)的情誼,結(jié)局便不會落入世俗,我也以為白羽只要一心擁護(hù),便可消解你的懷疑,如今看來,真是大錯特錯!”
荀山看著眼前人,神色復(fù)雜又難過:
“極目,孤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不要怪孤”
極目皺緊眉,神色厭惡又憤憤:
“到如此時候你還惺惺作態(tài),莫非想著往生極樂時能減少今日這番罪業(yè)?一切不會如你所愿,白羽以忠勇立族,你設(shè)計此局強(qiáng)硬摘除,堵不住悠悠之口”
荀山淡淡一笑,伸出另一手,運(yùn)起掌來:
“將死之人又何須掛懷?你只需安然長逝,至于后事,孤自會打點(diǎn),孤縱有萬般虛情假意,但當(dāng)中也有一事為真,那就是孤真的感激你所做的一切,放心好了,孤會讓你以另一種形式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守著天庭眾生”
說著他將那掌打向極目的天靈蓋。
“不要!爹!”
荷鈺嘶聲吶喊,淚眼汪汪。
落下之后,極目目眥欲裂,哽著喉發(fā)不出任何話語,緊盯著眼前人的同時也抓緊了那只手。
荀山輕飄飄地松開手,他就此癱倒于座下腳邊,像灘爛泥似的狼狽不堪,耷拉著眼皮奄奄一息。
“爹……”
荷鈺踉蹌身子癱坐下來,無助地抽泣著。
何玉感覺嗓子眼異常沉重,心中五味雜陳,情緒不斷積攢,無法發(fā)泄,顫著雙手,無措又愧疚。
一幕幕暗黑往事無一不在訴說著自己和辰軒的絕無可能,然而當(dāng)初卻讓它這么發(fā)生了,還像個傻子似的被瞞著一無所知。
她也不禁疑惑了,他難道不曾內(nèi)疚嗎?怎么忍心將這一切瞞下不告,還以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tài)面對自己?
回過神再看去,霧蒙蒙之中只見信侯緩緩走進(jìn)殿內(nèi),向那抹明黃來稟戰(zhàn)況:
“如帝上所愿,那批忤逆天庭的仙族人與白羽打得不可開交,死傷慘重,臣見機(jī)行事,待其氣數(shù)將盡時再派出咱們的人助陣”
座上人摩挲手指,勾唇一笑:
“甚好”
三天三夜后,隨極目來的那隊人馬終是淪陷,天庭派出兵馬前往巴山蜀,絞除白羽一族。
巴山蜀,極目的妻子將小荷鈺安置好后匆匆一別,和一支白羽族人沖出重圍,不顧一切來到天界查探情況,最后不敵,隨極目和一眾族人一同困在巨坑受天雷之刑熾煉。
小荷鈺走出密室后,如記憶那般突然闖入天壇,被帶到天宮關(guān)了禁閉,就在荀山思忖要如何處置她時,幼小的北榷突然拜見,給出了令他訝然的答案:
“父帝既將人帶回天宮,想來是要留她一命,兒臣提議使其停滯生長,就此沉睡,秘密囚于某地,待她醒后再大告天下,顯天庭恩澤,屆時若奮起反叛,殺之以慰亡靈”
畫面外,兩人詫異不已,沒想到當(dāng)初捻花的小小孩童一派淡然地說出此話,面不改色心不跳,儼然和他爹擺出一副主宰者才有的理所當(dāng)然。
如此之后,一縷迷煙緩緩吹入小荷鈺所在的偏殿,幾個仙者聯(lián)合起來給她施下禁制,送入風(fēng)林村中,然而一介孩童卻無法承受如此強(qiáng)大的禁制,日復(fù)一日下終是被折磨得虛弱不堪。
巨坑中,白羽神形俱滅后留下一塊塊白色結(jié)晶,被天庭仙者秘密煉制成一股力量,用以支撐新建成的一座座宮島,使之金光燦燦。
荷鈺氣得渾身顫抖,咬緊牙關(guān),低下頭恨恨地盯向那灰暗地面,緊握成拳,手心被掐得鮮血直流。
何玉內(nèi)心惶惶悸動,實(shí)在沒想到那閃閃發(fā)光的天宮背后竟藏著這樣一段無比殘忍的行徑。
她躺倒下來,蜷縮成一團(tuán)默默闔上了眸,此刻無比希望底下湖水能鑿開一道口子,容自己往下沉去,消失于渾濁之中,好結(jié)束這荒唐可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