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智按落云頭,即見重傷昏迷的羯誠與面無表情、閉目盤坐的玄瑆。他快走上前,以手中拂塵怒指玄瑆道:“道友何故欺凌弱小,砌詞加罪?老朽可曾有得罪過嗎?”
“濫殺妖眾,奪丹析靈,失仁德,死罪一。”玄瑆緩緩睜目,徐徐道,“飼妖屠仙,戕害同門,失情義,死罪二。搬弄是非,助紂為虐,失道法,死罪三。不修正道,專煉禁術,失本心,死罪四。爾罪種種,罄竹難書,可有一條冤了你嗎?”
“你,你!你這是誣告,我要上天奏啟……”上智心虛得臉色一瞬煞白,劍指微顫。
“誣告?伽羅葉尊使手掌因汝而死之冤魂罪狀,司涯魔君永遠記得被你殘害的冉歡、金顏,結魄幽狂刀亦留下爾之罪孽靈息?!毙w聲線低沉,冷面淡漠,偏一雙英眸粼粼灼然,又道,“你是想被我融丹裂靈活活打死,還是同我做個交易?”
“你?”上智后退半步,眼前之人明明如此陌生,卻為何對他的事這般熟知。
“你是誰?”上智眼珠溜轉,目光上下打量玄瑆,又仔細查看羯誠傷處,思來想去,還是猜測不出如此手法者究竟是何身份。
“你不記得我了嗎?恩師?”玄瑆恍然站起身,足下紫光星陣忽現(xiàn),周身似被一團濃紫火焰籠罩,莞爾一笑卻殺氣騰騰。
位于陣心的上智,還未出手,胸口突然像被重擊般疼痛,不得已倒退數(shù)步。
玄瑆背手緩步上前,眸如殺神般冷冽。她每走一步,足下的陣法便增亮一分,身上的濃紫魘火亦耀烈一成。
“紫燚魘火?”上智頓感處境不妙,反身就向陣外突圍,卻被四周如墻烈焰阻隔去路,甚至他的雙腳也不知何時被火鏈所纏,讓他連基本的駕云之術都無法施展。
上智匆忙幻劍在手,欲運力施術拼死一搏,卻發(fā)現(xiàn)虛谷之內無絲毫靈力;想要列陣而逃,可又忽然憶起魘火有噬陣之效。
“可以用血啊,”玄瑆看他倉皇無措,愈發(fā)輕蔑想笑,“恩師當初是如何耐心教在下飲血噬魂,難道如今年歲大了,自己卻忘記了?來自九幽的紫燚魘火,乃萬載冤魂厲鬼淬煉洗悟而成,只有鮮血才能將其澆滅,你若想脫陣而逃,唯割血一法。”
“你是……難道是……”上智終于想到一靈,瞪大雙眼,像是中蠱般不停搖首否認,“不可能,她已經(jīng)死了,已經(jīng)死了!已經(jīng)死了……”
“我原也知你對我僅是利用,但想到你借魂助我成形,割血養(yǎng)我聚力之恩一再寬讓?!毙w美眸微瞇,挑眉道,“不過,你也別怕。既然你喜歡做交易,我成全你。只要你我三個條件,我不會殺你的?!?p> “就憑你?殺我?”上智本鼓足勇氣欲上前叫囂,玄瑆走來逼他連連后退,直至貼上紫陣光界,為魘火灼傷,才被迫止步。
“煜城神君為何收你為徒?難道只因天宇所謂之‘還情’,仙界一代英偉戰(zhàn)神就能收留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小人?”玄瑆將參悟多年的真相慢慢道出,“正所謂:殺人誅心!神君名義上收你為徒,卻一絲道法仙術都不肯傳授。眾生亦可去北川聽課學道,偏偏還是你,永遠找不到北川所在。這么多年,別說神君天顏,你就連晨曦谷一個小小仙娥也沒見過。他封鎖你所有學藝求道途徑,就是為了激你再去另尋增修添靈之計。
只是……你沒發(fā)現(xiàn)嗎?你刻意苦修五百年,虛谷內卻一分仙澤都沒有,僅一點點浮金還是靠當初天宇憐憫。如今天宇棄你不用,你自作聰明尋來的旁門左道在這魘火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魘火歸屬鬼道九幽……”上智反復思索,皺眉道,“是鬼君救了你?不可能啊!他一向安居清修,不問世事。我與他又無冤無仇,他為何……”
“你猜???慢慢猜!不急。你現(xiàn)在只是調不出靈息,用不上勁力。再猜半個時辰,”玄瑆倚石淡淡一笑道,“就會被這魘火熔去所有形象化身,全部修為靈力,徹、底、飛、灰!”
“玄瑆,我錯了!我錯了!”上智將心中之名脫口而出,棄劍跪下,拱手求道,“我只是一念之差才會……”
“我說了,我不會殺你,只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毙w打斷他,“三個條件,你若都答復得讓我滿意,我就放了你。你照樣享真人尊名,如舊過太平日子。”
“好,好!什么條件我都依你!”上智跪走上前聽吩咐。
“痛快!”玄瑆英眉微揚,掌中施術催動陣法,“一,即刻割血以陣立誓,自愿獻祭,此誓永生不破,永世不悔。二,當眾收我為徒,贈結煞幽狂刀作憑,頒真人、大弟子名號。三,從此安心修道,不問凡間事。讓他們從哪里來,就到哪里去。你應該明白我所指為誰吧?”
“是是,我明白,這后兩件絕對沒問題?!鄙现菑娦p聲問,“獻……獻祭,是什么意思?”
“簡單,從此之后,你的所有修為功法,九成盡歸我處。”玄瑆俯下身輕輕拍拍上智的肩膀,斷其后路,“別想找天宇襄助!他雖為仙界神君,但根本看不懂鬼道術法。二則,他早已被圣君貶至妖道歷劫百年悔過。妖界一年,人間百載!就算天宇神君肯為你費心鉆研破解,那也是一萬年以后的事了?!?p> “你——”頭疼欲裂的上智敢怒不敢言,他恍惚看到眼前的事物都有些搖晃重影,四周溫度突然升高,蛇信般吞吐的紫色魘火正逐步從他的衣袂開始燃燒。
“林和!若非有我,六百年前你就已經(jīng)變成司涯刀下亡魂了?!毙w單手掐住上智下頜,掌中烈火直灼他皮肉發(fā)黑,散出陣陣焦嗆煙氣。
她淺笑著威脅:“你可知頭顱被砍去的痛楚嗎?能體會元神因砯雷崖之寒霜索穿刺有多疼?安理解人血人心的滋味多令我作嘔嗎!林和,我有的是本事和時間,讓你千倍萬遍體驗我當初經(jīng)歷,你想試試嗎?我成全你!”
“放過我,我想活!想活!”上智掙扎用力扳著玄瑆的手,可掌中所觸又是一片灼燒熾痛,他只能結結實實跪在地上,兀自老淚縱橫。
“好,”玄瑆收手起身,掐指一算,時機正好,“動手!”
上智顫顫悠悠舉起左手,一咬牙,一皺眉,倏地以指作刀劃破手掌,朗聲道:“我上智真人林和在此立誓,自愿獻祭,此誓永生不破,永世不悔?!闭f罷便將淋漓著鮮血的手掌奮力按向紫焰光陣。
赤紅鮮血接觸圖陣的瞬間被魘火所噬,紫光焰鏈如千萬細蛇從林和傷口順勢涌。他似被數(shù)道天雷擊中一般,周身盡覆鋯白煙氣,皂白分明的雙瞳只留濃紫,四肢僵硬,抽搐不止。紫光霎時遍布其肉身各處,直擊其元神內丹。
須臾之間,紫光由林和全身各處釋放而出,歸于原陣。光陣快速收攏聚集,所有魘火如飛龍盤旋凝結一處,從玄瑆雙眉之間飛旋而入,只留一火形紫鈿。
玄瑆止息休術,頓感靈力充盈。她撇眼看著昏死過去的林和,纖指輕彈,將其重新喚醒,漠然道:“尚有二誓未應,怎可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