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復書與吳自遠聽說柳家兄妹來了,相互對視了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欣喜。
柳家兄妹這個時候上太子府,應該是投誠來了。
章正聽到李復書有客,便聲稱有事告辭。
李復書不知道章正已經(jīng)去見過柳弗慍了,他想著這兩人以后要在一處共事,未免日后生隙,便特意讓章正留下,好找機會為他們牽線搭橋。
柳家兄妹見到章正也不覺奇怪,李復書曾經(jīng)推薦章正繼任兵部尚書之位,可想而知,章正應該是李復書的人。
既然如此,他們今日來投靠李復書的事情,便也不用避諱章正了。
柳家兄妹十分鄭重地向李復書行禮。
柳弗慍道:“多謝殿下今日在為政殿上為我們兄妹說話,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日后殿下若有差遣,弗慍愿效犬馬之勞?!?p> 李復書與吳自遠心中俱是一喜,他們果然沒有猜錯,柳家兄妹是來投誠的。
李復書趕忙扶起柳家兄妹,笑道:“兩位于國有功,我身為太子,自然不能看著有功之臣被詆毀而不發(fā)一言?!?p> “只是可惜柳大將軍本來能晉升為輔國大將軍,卻因為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詆毀,陛下不得不收回柳大將軍的晉升敕令。”
柳弗思忙道:“雖然是不得已,但我確實有錯,陛下能允許我功過相抵已是萬幸,殿下實在不必因為我的事而耿耿于懷?!?p> 李復書贊賞地道:“柳大將軍果然心胸開闊,深明大義!”
眾人為柳弗思的“深明大義”,以茶代酒干了一杯。
此時眾人歡顏笑語,李復書覺得時機正當合適,便特意提起章正的事情。
他與柳弗慍道:“章侍郎在兵部任職多年,經(jīng)驗豐富,柳尚書日后接管兵部,有章侍郎協(xié)助,兵部的事務想必很快就能上手?!?p> 今日皇帝的旨意才剛下來,雖說柳弗慍從朔方回來以后才能掌管兵部,但所有人都已經(jīng)改稱他為“柳尚書”了。
柳弗慍笑道:“殿下說的是,我前幾日還與章侍郎說過,日后兵部的事務,還要多仰賴章侍郎費心了。”
李復書疑惑道:“柳尚書與章侍郎已經(jīng)見過面了?”
章正笑道:“柳尚書文韜武略,下官仰慕已久,所以幾日前曾上門拜訪過。”
李復書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我還本來還擔心......沒事兒了就好?!?p> 柳弗慍與章正會心一笑,他們心里都明白,李復書是擔心他們兩個不和,耽誤兵部的事務。
幸而他們兩人都有意與對方交好,所以李復書大可不必再擔心了。
李復書看見他們兩人合得來,心中也很是高興。
他有些話要問柳弗慍,但是不方便當著章正的面兒說,便與章正道:“章侍郎方才不是說有事要忙嗎?那我就不留你了?!?p> 章正知道李復書是有話要與柳弗慍說,便趕忙告辭了。
章正走后,李復書端起面前的茶杯敬柳弗慍:“柳尚書真是寬宏大量,我該敬你一杯?!?p> 柳弗慍心知李復書說的是章正的事情,也端起茶杯,笑道:“真正寬宏大量的人是殿下才對。”
“殿下設宴盛情相邀,臣未能赴宴,殿下非但不怪罪,還不惜得罪魏相和張御史,鼎力相助我們兄妹,可見殿下心胸?!?p> 柳弗慍舉起茶杯敬李復書,再次為之前拒絕宴請的事情道歉。
李復書哈哈大笑:“只不過是小事,柳尚書不必掛懷,今日我們以茶代酒干了這杯,過往之事,無論好壞,既往不咎!”
李復書仿佛手中拿的是酒杯,豪爽地干了茶杯里的茶水。
因為之前沒有答應李復書的招攬,如今遭了難才上趕著貼上來,柳弗慍原本很是擔心李復書心中會有嫌隙。
如今李復書一句“既往不咎”,自然不單說的是宴請之事,柳弗慍明白他的心意,這才放下心來,也舉杯干了手中的茶水。
說起今日上朝時的遭遇,柳弗慍想起一個人,他三日前沒有出現(xiàn)在康寧公主府的宴會上,今日卻對他們兄妹口誅筆伐,毫不留情。
柳弗慍道:“今日在大殿之上,魏相似乎對我們兄妹不喜,他也是康寧公主的人嗎?”
魏可宗是尚書令兼禮部尚書,管著尚書省六部,若他也是康寧公主的人,那他們的對手也太可怕了。
李復書見柳弗慍一副緊張的模樣,笑道:“他?。克皇强祵幑鞯娜耍褪莻€倔老頭兒。”
“太后還在的時候,他以禮部尚書的身份升為尚書令,但太后認為國朝之中,沒有人比魏可宗更明白“禮”是什么,也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做禮部尚書?!?p> “因此便讓他繼續(xù)兼任禮部尚書,直到今日,陛下也沒有選任新的禮部尚書。”
“他今日之所以會請求陛下處罰柳大將軍,大概是因為他真的覺得殺降之舉不符合他心目中的禮義之道,卻不是針對你們兄妹了?!?p> 柳弗慍放下心來:“原來如此?!?p> 他還想追問關于魏可宗的更多事情,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聲,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跑了進來。
小男孩身著華麗錦緞,長得是粉雕玉琢,玉雪可愛。
后面一群人追趕著他到了門口,不敢進來,“嘩啦啦”在門外跪了一片。
吳自遠忙向他行禮:“皇長孫?!?p> 皇長孫李繼撲進李復書的懷里,撒嬌道:“太子殿下,姜丞今日要去京郊騎馬,我可以跟他一起去嗎?”
姜丞是太子良娣姜無驕的侄兒,禮部侍郎姜以忠的孫子,是李繼的玩伴。
李復書摟著李繼,憐愛地道:“今日天色不早了,這個時候出城,晚了就回不來了,不如明日早點兒再去。”
李繼道:“我今晚住在京郊的別院,明日再回來不就行了嗎?”
李復書道:“可是你明日還要讀書啊,要背好老師教的書才能出去玩。”
李繼道:“那我后日再背書不可以嗎?”
李復書道:“不可以。今日事今日畢,特別是讀書的事不能因為貪玩耽誤?!?p> 李繼商量不成,便開始撒潑:“不嘛不嘛,我就要今日去騎馬,我就要今日去騎馬!”
李繼仗著年紀小,一哭二鬧,李復書勸了半天也勸不下來。
他就這么一個孩子,見他哭得眼淚汪汪的,自己也心疼得緊,只好無奈地妥協(xié)了。
李復書哄李繼道:“這樣吧,你若是現(xiàn)在就把明日老師要教的書背了,我就讓你去騎馬?!?p> 李繼一聽,哭得更厲害了:“可是明日老師要教的書那么長,我現(xiàn)在根本背不出來,嗚嗚嗚~”
李復書見李繼哭得撕心裂肺的小模樣,心更軟了,于是再次妥協(xié)。
他拍拍李繼的后背,安撫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明日的書不用現(xiàn)在就背。”
“但是你必須聽老師講解一遍,明日騎馬的時候在心中默背,等你回來以后,要連同后日的書一起背給我聽,好嗎?”
李繼頓時喜笑顏開:“您允許我今日去騎馬啦!”
他臉上還殘留著未干的淚珠,小模樣很是滑稽好笑。
李繼高興了沒一會兒,又皺著小眉頭道:“可是聽老師講完書天就要黑啦,那姜丞肯定不愿意等我啦!”
李復書笑道:“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他等你的。”
李繼這才歡呼著跑了出去,找老師講書去了,跪在外面的那些仆人起身簇擁著他離開。
柳弗思笑道:“皇長孫真是活潑可愛?!?p> 李復書看著李繼跑開的背影,笑道:“太子妃過世多年,我平日里也沒有時間管教他,才讓他成了這樣頑皮的性子,讓你們見笑了?!?p> 吳自遠笑道:“陛下前兒個不是說要為殿下遴選新太子妃嗎?等新妃入府,殿下就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操勞了?!?p> 太子妃?柳弗慍的腦中忽然閃現(xiàn)出一個人影,只覺得她再適合不過了。
眾人說了一回閑話便回歸了正題。
李復書道:“關于收伏朔方的問題,我有一事不明,柳尚書久居邊關,對朔方尤為熟悉,還望不吝賜教?!?p> 柳弗慍忙道:“殿下請說?!?p> 李復書道:“柳大將軍擒獲了盛金,盛金向南唐遞了國書請求傾國降附,按理朔方已經(jīng)是南唐的附屬國?!?p> “既然如此,朔方的百姓就是南唐的百姓,朔方的土地就是南唐的土地?!?p> “圣人道‘有教無類’,只要陛下派人前去接管朔方,教百姓生計之法和禮義仁信之道。”
“數(shù)年之后,他們感念皇恩,只知有南唐國君而不知有朔方國君,從此南唐、朔方親為一家,兩國邊境自然也就再無戰(zhàn)事。”
“柳尚書以為此法比起分而化之之法,孰優(yōu)孰劣?”
李復書說是向柳弗慍請教,但提的問題卻十分有攻擊性,聽起來像是在質(zhì)疑柳弗慍的對朔策略。
柳弗慍雖然還未接管兵部,但名義上已經(jīng)是章正的上司,若是當著下屬的面質(zhì)疑他的決策,終歸不妥。
所以李復書剛才才會讓章正避出去。
而柳弗慍與柳弗思此時卻不約而同的看向?qū)Ψ剑麄兌伎匆娏藢Ψ窖壑械捏@喜。
因為李復書提出的問題,趙學爾早就想到了,并且還與他們分析了兩種策略之間的利弊。
柳弗慍想了想,回道:“殿下胸懷天下,承載萬物,弗慍敬服不已?!?p> “只是朔方地偏民刁,若要完全馴服他們,需置封疆大臣統(tǒng)治其民?!?p> “對于歸順者,要督促生產(chǎn),教化禮儀;對于桀驁不馴、暴亂叛逆者,則要毫不留情地驅(qū)逐和鎮(zhèn)壓?!?p> “如此年年歲歲毫不懈怠,禮、兵同行,才能將朔方子民徹底變?yōu)槟咸谱用瘛!?p> “朔方地處偏遠,土地貧瘠,花費如此大的力氣卻所獲不多,倒不如放任不管,只將其分而化之,使之再不能威脅南唐邊境即可?!?p> 李復書聽了柳弗慍的說法,精神一震。
“有教無類”的策略雖然比“分而化之”的策略更顯博愛和大國姿態(tài),但實則太過于理想,對時機和實施者都要求極高。
而柳弗慍卻因時、因地制宜,不盲目擴張,量力而行,倒更顯見解之獨到,和謀慮之深遠。
李復書誠心贊道:“柳尚書果然經(jīng)韜緯略,有卿若柳尚書,真乃國之大幸!”
柳弗慍道:“殿下謬贊了,這其中的利弊倒不是臣自個兒想到的,而是有人告訴臣的?!?p> 李復書興趣盎然:“哦?是哪位績學之士,若是確有才能,有柳尚書推薦,我必待他如上賓?!?p> 柳弗慍笑道:“她做不了上賓,只可為內(nèi)助。”
李復書疑惑道:“內(nèi)助?”
柳弗慍道:“她是承州刺史趙同之女,趙學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