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七千六百兩!”
“恭喜地字三號房的貴客,拍得這兩對‘四紋玄雀風雷翼’!”
司儀激動的高聲嘶喊,緊追著重重落下的木槌,回蕩在刻意昏暗的拍賣場間。
珍寶與財富勾起的火熱氣氛,瞬間被推至更高的層次。
欲望如棍棒,好似要把人心作鐘鼓,敲到破裂。
冷火云母環(huán)繞照亮的展臺處,身形曼妙的女奴捧上另一件珍寶,新一輪的競拍已然準備接踵開啟,絲毫不打算留出供人冷靜的余暇。
“諸位,請看下一件!”
那高瘦司儀嗓音洪亮、始終不曾衰弱,讓人懷疑是具寄魂傀儡。
“——取自東蓬萊天域、五魄仙師體內(nèi)的‘丹田原胚’,經(jīng)由‘陳盧世家’以獨門秘術(shù)煉制,可同時儲蓄‘仙’、‘妖’、‘鬼’三類靈氣的‘中品乙等復合丹田’。雖略有損傷,但若得適宜良材,以高深工匠之能,修復后功效至少可達九成!底價……”
“哈哈哈!八千兩,這東西我要了!”
未等那司儀將介紹的話語說完,場中已有豪客先聲奪人道,可見眼前此競拍之物有著何等的吸引力。
然而,這“復合丹田”既是修士內(nèi)景改造中的“重要之基”,自然不至于被人用如此簡單的伎倆所得,很快便有另外的叫價聲壓了過去——
“一萬兩?!?p> “一萬一千兩!”
“一萬……一萬三千兩!”
……出聲壓價之人,可謂爭先恐后。
眼看今夜此拍賣場又將出現(xiàn)天價傳說,哪怕財薄勢微、無力相爭者,只要有幸身處此間,也不免會感到胸潮澎湃、生出風云傍身而過的激昂意態(tài)。
然而,在地字三號房中……
一個人影卻毫不留戀地關(guān)上朝向展臺的窗戶,將接下來的喧囂阻擋成隱約的聲響。
披到身上的斗篷兜帽蓋住形貌,下面?zhèn)鞒鰧@廂房隔音效果的含糊贊賞。
敲門聲響起。
人影早有準備道:“進來吧?!?p> 得了回應(yīng),一名打扮伶俐的侍者輕巧地推開房門,引著身后衣裳暴露、手捧托盤的女奴邁入房間。
見到貴客正整理行裝的舉動,侍者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愕然,但很快便回神道:“客官,您拍下的寶物送來了?!?p> 原本這句之后,侍者往往會跟著問問是否需要安排一些助興之事。
通常情況下,已經(jīng)花費大量錢財之人會不由得被激發(fā)更多的欲望,將那捧著寶物前來的女奴一并收入懷中、再要上一桌好酒好菜,屬于順水推舟,完全不稀奇。
但此刻,房中之人顯然沒打算按常理行事——
只見他從斗篷下伸手、指了指已經(jīng)擺到桌上的一堆黃金,連話也不肯多說,就上前抓過女奴手中托盤上的“儲物芥環(huán)”,檢視后點點頭,將內(nèi)里那兩對“風雷羽翼”轉(zhuǎn)存入了自己腰帶上的私人芥環(huán)中。
女奴本指著舍身賺一筆賞錢,見此不禁哀怨地張了張嘴,似乎想要撒嬌挽回機會,卻被那侍者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客官這是就要動身么?”侍者也不去立即收拾黃金,依舊謙卑地笑問著。
“不錯?!?p> 那人影調(diào)整著腰帶和斗篷領(lǐng)子,吩咐道,“給我找個離西市集最近的出口?!?p> “客官獨自一人要去西市集……”
侍者微微皺眉,征詢建言道,“是否需要租賃兩名杖身護送?我們拍賣行在這方面的信譽絕對過得去,而且價格公道。”
“哦?杖身……”那人影似有所動,沉吟道。
侍者點了點頭,介紹著:“有蠻族夸父、妖族半獸在內(nèi)的精悍杖身可供選擇,且使用秘術(shù)刑具驅(qū)策??凸俚诌_目的地后,將操控器具銷毀即可,它們會自行返回。只要客官處理得當,既安全又足以、足以保密……”
不知為何,侍者突然感覺對方隱藏在兜帽下的神色似乎變得冷厲懾人,口中的建言也因此不由得生澀起來……
但好在最終等來的只是簡單的一句:“還是不用了,直接帶路吧。”
侍者緩了口氣,趁著對方姿態(tài)和緩的間隙,指點女奴將黃金收入芥環(huán),而自己則利落轉(zhuǎn)身、出門去前頭引路。
人影隨手掏出半粒碎金,塞進滿臉郁郁的女奴前襟處,繼而狠狠地在各處軟膩摸過一把,這才邁步跟在了侍者身后。
此間拍賣場雖然不算恢弘華麗,但各種門道布置,確實足夠?qū)I(yè)講究。
從廂房出門后,盡管曲繞良多、昏暗隱蔽,卻不顯得鬼祟陰沉。
兩個人影腳步平緩,沒多久便安靜輕快地走到了通道盡頭的出口位置。
“客官,出門靠左而行,第二到第六個折口都能抵達西市集。三教九流之地,客官孤身一人,務(wù)必當心……請慢走?!?p> 在侍者謙卑恭送之下,兜帽斗篷的人影推門走了出去。
回頭再看那出口,卻只似一處普通民居的偏門,若非熟悉了解的人,只怕根本想不到這門后連通的是什么地方。
再回想一下走過的曲折路徑,只怕還有些其他的機關(guān)布置,可以進行調(diào)整變化。
無怪乎……這種被“天河府”明令禁止的非法場地,能夠長盛不衰、剿滅不絕。
在心中暗暗感嘆后,人影拍了拍腰間的芥環(huán),借著頭頂半露的月華走入左側(cè)巷子里。
人影就近選了轉(zhuǎn)折的路口,穿行抵達滿是下九流人群盤踞的西市集;而后稍稍停頓辨認方向,又混入大多是同樣隱匿面貌的人群走了一陣,再切進一處小弄,準備去往真正的目的地所在——位于市集南側(cè)的港口廠房地帶。
到這時,人影本該像是西市集里浪跡的游俠混混,不再有任何引人注目之處。
然而……
走到小弄里光線暗沉的冷僻處時,人影停住腳步,清晰地覺察出了不對。
三個兇神惡煞的高大漢子,從前方陰影里浮現(xiàn)出來、擋住了去路,不用回頭、光聽聲音,也知道退路上有他們的另外兩個同伙正冷笑著圍堵上來。
“幾位兄弟……這路要多少錢財才能買開?”人影并不逞強地問道。
“哼、哈哈哈,給老子繼續(xù)裝!像你這樣自作聰明的家伙,老子見過的可不少。”
前頭三人中的領(lǐng)頭者獰笑起來,“以為靠點不著調(diào)的手段,就能甩開尾隨或注意?告訴你,那拍賣場就算再多十幾條道,咱兄弟們也盯得過來。但凡敢從西市集過的肥羊,只要不帶杖身護衛(wèi),那就只有兩個下場:要么乖乖地交出身上所有值錢東西,從哥幾個褲襠下鉆過去;要么咱們費點事,把你的尸體剝個干凈?!?p> 人影有些苦惱地敲了下自己的腦門,似乎在做反省,而后說道:
“其實我沒多想,就是從這走,離要去的地方最近……我的意思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也許我沒那么好惹,是因為有恃無恐才走了這條路?”
沒等對方回答,人影蹲下身、撿起巷子里的一截尋常的短木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斷掉的把柄……就見他揮了揮后,似乎覺得挺趁手,然后伸直對準了旁邊的弄墻。
“你們看著啊?!比擞疤嵝训溃曇衾锿钢贻p的充沛活力。
大概是這種頗為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震懾住了對方,那五名心懷不軌的混混沒有急著威逼上來,而是交換了下眼神后、打定主意先看看這人要弄什么玄虛。
就見……短木棒子被隨意地朝著磚墻捅了過去,也看不出什么奇異變化,就輕松地沒進了墻體中大半?!
而后,那人影捏著剩余的部分左右劃拉了一陣,似乎是在墻上寫了兩三個字,寫完還偏頭自我品鑒了下,微微嘆氣、顯得有點不滿意。
不過,對于他所展示的對象來說,效果似乎還不錯——
“老大,那、那是……”
“化物?是法力化物嗎?”
“這家伙……是正統(tǒng)的修士?”
墻上的字寫的是什么,幾名旁觀者顯然不會在意,但那根棒子像熱刀切蠟般在磚石間游動,再抽出來的時候仍然完好無缺,就讓他們不免變了臉色。
眼前之人露的這一手,雖然達不到“御物賦形”的高深境界,但也絕不是什么可以隨意敷衍做到的把戲——只靠灌注了法力的木棒,對方就相當于握住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非同樣凝實的法力不能抵御。
那人影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領(lǐng)頭的劫道者:“如何?你我互不招惹,就當今夜未曾見過,省卻不必要的麻煩和無謂的血光之災(zāi)吧?!?p> 其余幾名混混顯然已經(jīng)有了退縮之意,但那頭領(lǐng)在手下的眼神勸說中動搖了片刻,突然目光一凝,高聲笑了起來:“哈哈哈,險些被你蒙混過去了?!?p> 不僅他手下的幾名嘍啰,就連人影也愣住了。
只聽那頭領(lǐng)篤定說道:“可惜你的嗓音露了破綻!區(qū)區(qū)一個清聲少年郎,如何能有這般精深的駕馭功力?不是裝配有‘肢體神藏’,便是某種‘幻術(shù)神藏’。再者,你這般年紀,靈根必然尚未成型、內(nèi)景也不可能固化,絕對不敢多做外景改造。所以,我賭你身上頂多一個神藏改造,八成就是‘御物賦形’。呵呵,我說得、可有差錯?”
面對那頭領(lǐng)得意的質(zhì)問,人影沉默了好半晌、最終情緒復雜地感嘆道:“難怪你是個強盜頭子?!?p> 對方也沒理會這褒貶不明的感嘆,招呼道:“兄弟們,跟我上!不過一個自作聰明的黃毛小子,就算移植了一手‘神藏仙術(shù)’又如何?這種沒腦子的二世祖,正好讓咱們發(fā)上一筆大大的橫財。上??!”
他嘴里喊著跟我上,但自己卻動得并不積極。不過,其余四名手下顯然聽信了他那信誓旦旦的說辭,被鼓舞著就兇狠地撲了上來!
緊跟著……
黑暗的小巷里,突然有憤懣的只言片語、伴隨著被痛毆的哀嚎聲傳了出來——
“叫你自作聰明!”
“黃毛小子哈?”
“沒腦子的二世祖哈?”
……
而后沉寂片刻,在港口地帶的街道側(cè)。
一個略顯消瘦的人影整理著斗篷兜帽、從黑暗中顯現(xiàn)了出來,他以陰郁的氣息逼開幾道好奇投去的視線,不緊不慢地融進了人流中。
又過了一陣,有不怕事的人摸進那處巷子里,看見……
五名鼻青臉腫、辨別不出原來面貌的大漢,凄慘地被堆在墻根下,上方的墻面似乎寫過幾個字,但又被狠狠地涂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