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的復(fù)仇完成后,她并沒有離開烏跳跳的藥鋪。
是因為不放心小天吳嗎?
還是為了報答烏跳跳的救命之恩?
若烏跳跳不是修士,若是他不知道流月在做些什么,他或許就真的要誤會了。
——流月組建了新的“十二月”。
烏跳跳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受害者變成施害者”的故事,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并不是。
新“十二月”雖然名義上是個殺手組織,做的也的確是殺人賺錢的生意,但這只是它的外殼而已。
它跟原來的十二月完全不同。
首先是成員。
原本的十二月里的殺手基本都是組織培養(yǎng)的,大多都是些孤兒,甚至是任務(wù)目標(biāo)的孩子。
新十二月中的成員大多都是組織原本的成員,他們無處可去,便留了下來。也是這一部分人找到了流月,請她出山。
另外,組織也收養(yǎng)了很多孤兒,但并沒有把他們當(dāng)做殺手來培養(yǎng),而是教他們學(xué)文習(xí)武,甚至?xí)椭麄儗ふ液线m的養(yǎng)父母。孩子們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
其次是產(chǎn)業(yè)。
原本的十二月就是純粹的殺人組織。
新十二月的主業(yè)也是殺人,但借以發(fā)展情報業(yè)務(wù)衍生出了更多的產(chǎn)業(yè),比如秦樓楚館,比如酒肆茶樓,等等。
最后是任務(wù)。
原本的十二月是什么任務(wù)都接的。
新十二月制定了“三不殺”的規(guī)矩,不殺忠良,不殺俠士,不殺無辜百姓。
烏跳跳在得知流月在做什么之后,心中頗感欣慰——
流月沒有從地獄出來,她把光帶到了地獄。
這個姑娘,真是比他以為的還要善良。
他怎么能不幫她呢?
烏跳跳沒有告訴流月他知道了這一切,只在暗中給她提供幫助。
事實上,他繼續(xù)讓流月住在藥鋪,多給她一些時間與空間,對她就是莫大的幫助了。
烏跳跳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好,甚至很多時候都不需要流月想理由,他就先一步提出來了。
“流月,你該多出去走走,老悶在家里容易生病?!?p> “流月,你要不要開家店?找點事兒做就不那么無聊了?!?p> “流月,今日月色不錯,我們來喝酒。我酒量不好,喝醉了你別管我就是?!?p> “流月……”
流月用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才讓新的十二月初具規(guī)模。
這一晚,快到子時了,流月還沒有回來。
小天吳怎么都不肯入睡,一定要聽流月唱歌。
他已經(jīng)三歲了,長得比一般的孩子高大壯實些,智力也高些。流月把他教得很好,小天吳基本上能夠照顧自己了,很少有這般任性的時候。
烏跳跳知道流月出城了,但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回來。
不過,他在流月身上用自己的墨畫了一道符,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能救她一命,他這邊也能夠感應(yīng)到。
烏跳跳被小天吳吵得腦袋疼,克制著沒把他關(guān)進(jìn)儲靈袋里,耐著性子哄他,“我唱給你聽。”
小天吳猶豫了。
他想要見流月,可是,他從來沒聽過烏跳跳唱歌,也有些好奇。
最后,他頗為勉強(qiáng)的點了頭。
烏跳跳看得好笑,揉了揉他的腦袋,開始給他唱歌——
那歌詞很奇怪,似乎只是無意義的哼唱。
小天吳從來沒聽過這種語言,可是,他好像能夠聽懂這首歌在唱什么。
他感覺自己置身于一片汪洋大海之中,無邊的海水圍繞著他,海浪輕輕拍打在他身上,溫柔又寧靜。
小天吳睡著了。
烏跳跳起身,推開門時,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流月。
流月問他,“那歌叫什么名字?”
烏跳跳道:“月光海之歌?!?p> 也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好像有些不對勁。具體哪里不對勁他說不上來,或許是因為最近降溫了,他感覺她有些冷。
他問道:“你受傷了嗎?”
流月沉默著看他,半晌才搖了搖頭,道:“烏跳跳,謝謝你?!?p> 烏跳跳眨了下眼,“你要走了?”
流月道:“是。你的恩情,我今生是無法相報了,只愿你能得償所愿、福緣深厚。”
她說“?!钡臅r候,語氣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臨時改了詞。
烏跳跳的心情有些復(fù)雜,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按理來說,他是該高興的,可是,又有些傷感,有些不舍。
一定是因為小天吳太吵鬧了。
他偏頭看了眼室內(nèi),道:“小天吳一直在找你,你不去看看他嗎?”
流月往前走了半步,卻很快又退了回去,轉(zhuǎn)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屋檐之上,融入了夜色之中。
輕輕地,烏跳跳聽見了她最后的一句話——
“后會無期?!?p> 如果這個故事就這樣結(jié)束了,也不失為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
可是……
明燼問道:“流月為什么要走?”
銀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挑眉笑了下,“誰說她走了?”
明燼:“……”
他有種更加不好的預(yù)感。
銀皎道:“十二月在京城有很多產(chǎn)業(yè),流月并沒有離開京城,有時候還會偷偷去見小天吳,甚至是教他武功?!?p> 她頓了下,道:“她只是不見烏跳跳而已?!?p> 一開始,烏跳跳未關(guān)注流月的動向。直到某天,他在天吳身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流月的血。
是天吳跟流月比武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她。
烏跳跳這才知道,流月一直都在。
既然她還關(guān)心著天吳,為什么一定要離開呢?
果然,她以前只是把這里當(dāng)做躲避官府追查的避風(fēng)港吧,如今翅膀硬了就一腳把他踢開了。
烏跳跳想起自己曾多次以為這姑娘愛上自己了,不由得笑出聲來——
嘖,真是個薄情的姑娘啊。
他很好奇,一個人怎么能那么善良、在拯救那么多與己無關(guān)之人的同時,又對自己的救命恩人這般心懷戒備呢?
她到底是多情還是無情?
還是說,她就只是不喜歡他而已?
是這樣嗎?
這世上竟然有女人會不喜歡溫柔多情善解人意的烏跳跳?
烏跳跳不信。
一個月后,流月再次來到約定的地方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天吳身邊多了一個人。
她轉(zhuǎn)身就走。
烏跳跳追了上去,“你就這么討厭我???”
流月覺得這樣子很傻,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他,“我不相信你?!?p> 烏跳跳不解,伸展雙手,“我很坦誠啊?!?p> 流月動了動嘴角,似乎想說什么,但她看著他那雙極具欺騙性的澄澈的眼睛,突然笑了,點頭道:“好?!?p>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烏跳跳覺得那個“好”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呢?嗯,流月笑起來果然很好看。
很快,烏跳跳就知道流月的“好”是什么意思了。
那天晚上,流月再次翻墻而入,跟三年前一樣。只是,這次她沒有受傷,手里還多了兩壺酒。
流月舉起酒壇子,跟他碰了碰,也沒說什么,仰頭就喝。
烏跳跳便也喝了。
然后,他就不大記得了。
他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夢,柔軟而溫暖,仿若回到了大海的懷抱。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海浪逐漸洶涌起來。
隱約間,他聽見了一個聲音,很輕很輕的呢喃著:“十二月需要一個繼承人,你會幫我嗎?”
雨下得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