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海上漆黑一片。
黑帆船在海浪中顛簸著,甲板上站著四個黑甲戰(zhàn)士,任由風(fēng)浪敲打,身姿仍舊挺拔,一如手中的玄鐵槍般,冷硬而堅毅。
少年被扔在船艙里,手腳束縛著,在海浪的顛簸中直接摔倒在地,仰頭之際,視線穿過風(fēng)吹起的門簾——
只一瞬間,他的目光驀然間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如同深藏暴戾與血腥的深淵。
少年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危險,眼中的憤怒與羞辱驟然消散,擴(kuò)散的瞳孔中充斥著莫大的驚懼與恐慌。
他奮力的掙扎著,張大嘴朝船艙外面吶喊著……又一個巨浪洶涌而至,瞬間將那嗚咽聲淹沒。
黑帆船消失了蹤跡。
海浪來來回回的怒吼著,如同一只噬人的洪荒古獸,誓將所有的入侵者粉碎。
雨一直在下。
……
扶陽島。
三十三萬年前,明燼來到這里的時候,它只是東海之央的一座孤島。而如今,這片海域星羅棋布的分布著大大小小數(shù)百個島嶼。
這座島群是在二十一萬年前形成的。
當(dāng)年斷墨淵上的那一戰(zhàn),老魔君最后的反撲引起的弱水之禍,就如同一場席卷三界的海嘯,那強(qiáng)大的力量足以動搖陰陽兩界的世界封印,人間三千界更是山崩地裂,猶如天傾之禍。
不知經(jīng)過多少滄海桑田的變換,這片海域中冒出了無數(shù)的島嶼,也有了一個新的名字——
星極海域。
日至中天之時,一艘船駛?cè)肓诵菢O海域。
船頭坐著個少年模樣的黑衣人,手中拿著根魚竿,正在釣魚。
在他身后,甲板上撐起了一把巨大的遮陽傘,一個身穿白色舊道袍的男子躺在陰涼下?lián)u著搖椅,閉著眼睛吹著海風(fēng),好似睡著了一般。
一襲黑裙從搖椅后面飄了出來,水靈靈的大眼睛中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伸手從虛空中摘了朵白色的小花,小心翼翼的靠近,拿花瓣騷擾著白衣人的呼吸。
“調(diào)皮?!?p> 躺椅上的人驀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略帶責(zé)備的語氣,睜開眼睛之時卻泄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這一行,正是自無終城而來的明燼、幽華與鞏戚玉三人。
他們天還沒亮就到了這里,幽華用花瓣變出了一艘船,明燼卻是不知從哪兒弄來根魚竿給了鞏戚玉,讓他去釣條魚上來。
鞏戚玉接過魚竿,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不死心的問了句:“七爺是覺得我心性不定,想磨煉我的心志?”
明燼沉默了一下,道:“我就是想吃魚了。”
此刻,鞏戚玉回頭,看了眼正低頭嗅花的明燼,又看了眼眼前紋絲不動的浮標(biāo),最后抬眼望向遠(yuǎn)處無邊無際的海平面,終于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不大慎重的決定。
就在少年暗自嘆氣之時,突然發(fā)現(xiàn)視線中出現(xiàn)了一絲異樣,定睛一看,不由得驚呼了一聲,道:“七爺,好像有人落水了,我過去看看?!?p> 這般說著,扔下魚竿就飛了過去,沒一會兒,回轉(zhuǎn)之時,扔下一只落湯雞——
是個看上去跟鞏戚玉差不多大的少年,不過是個貨真價實的十八歲少年,一身湛藍(lán)色的長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腳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臉色頗為慘淡。
鞏戚玉試了試他的脈搏,神色一黯,“沒氣了?!?p> 明燼走近了,道:“還沒死呢?!?p> 這般說著,蹲下來檢查了下“落湯雞”的口鼻,用力在他胸口按了幾下。
“噗——”
落湯雞突然猛地坐起來,噴出一口水……明燼頗為及時的躲開了,鞏戚玉就沒那么幸運(yùn)了,不過,他并不在意,反倒松了口氣。
落湯雞剛醒過來,腦子還有點(diǎn)兒迷糊,問道:“這是哪里?”
他就那么躺在甲板上,甚至還舒展著雙手雙腳,尋了個自在的姿勢,看上去完全沒有站起來的打算。
明燼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壞叔叔式的笑容,道:“忘川?!?p> 落湯雞愣了一愣,轉(zhuǎn)著眼珠子看向明燼,笑了,問道:“有孟婆湯嗎?我肚子餓了。”
這般說著,五臟廟傳來了“咕~”的一聲長鳴,當(dāng)真是非常的配合。
明燼解下腰間的酒葫蘆遞了過去,“能喝嗎?”
落湯雞眼神一亮,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那必須能啊?!?p> 說著,已經(jīng)接過酒葫蘆,打開了葫蘆嘴,仰頭喝了一大口,完了一抹嘴,“好酒!”
明燼拱了拱手,道:“在下瑾七,這是幽華、阿玉。小兄弟怎么稱呼?”
幽華很是好奇的打量著他,鞏戚玉頗為矜持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少年見到幽華的時候,難得的紅了臉,略尷尬的撇開視線,笑呵呵的拱手回禮,“在下姓連,連不治。”
明燼點(diǎn)著頭,不動聲色的將酒葫蘆拿了回來,“哦,不治啊。你這模樣,是遇到海難了?”
連不治才喝了一口,正想繼續(xù)呢,頗為自來熟的撒嬌道:“恩公,再給我喝一口唄?!?p> 明燼不為所動,淡淡道:“未成年呢,喝一口暖暖身子就行了。別叫恩公了,叫瑾七就成,剛剛救你的也不是我,而是阿玉,你要謝也該謝他?!?p> 連不治嘀咕了一句“真小氣”,回道:“我昨晚在這兒抓海妖來著,結(jié)果沒找到海妖,倒是遇到一場暴風(fēng)雨,嘖?!?p> 海上看似平靜,其實是比陸地更加危險的地方。他一個煉氣小修士,獨(dú)自出海能夠活下來都是老天眷顧。然而,他那一聲感慨頗為奇怪,不像是劫后余生的慶幸,反倒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在說“這樣也能得救,真是命大”之類的風(fēng)涼話。
明燼看了他一眼,眼神比之前認(rèn)真了些,“小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這小子,年紀(jì)輕輕的,遇到什么想不開的事了?
連不治咧嘴,露出整齊的牙齒,“那是,我的運(yùn)氣素來很好。你們這船是去扶陽島?”
明燼點(diǎn)頭,問道:“不治可是扶陽島的人?我聽說扶陽島上有座星輝城,比大黎帝國的豫章城還要繁華,可是真的?”
連不治道:“豫章城,在下也是去過的,是挺熱鬧的,不過,跟星輝城還是沒法比?!?p> 他說著,微微仰頭,姿態(tài)透出幾分少年人的自傲,但眼神卻很是平靜,“星輝城是獨(dú)一無二的?!?p> 明燼很是配合的露出幾分好奇的神色,問道:“哦?怎么個‘獨(dú)一無二’?”
連不治渾身都是濕的,頗為難受,衣服不好脫,倒是踢掉腳上僅剩的一只鞋子,頗不見外的坐在陽傘下的搖椅上,道:“我十五歲跟隨商隊,走遍了大江南北,見過的城市無非兩類,一種是凡人的城市,一種是修士的城市?!?p> 他說著,頓了下,挑眉道:“星輝城不同,它既是凡人的城市,也是修士的城市?!?p> 明燼略不解,“豫章城中也有天問書院,空桑城中住的大多也是凡人?!?p> 連不治擺擺手,“那不一樣?!?p> 凡人的城市一般不會有修仙門派,即便有,也是如天問書院或者藏龍街一般,隱藏在無人知曉之地,與凡人的生活是相對隔絕的。
仙城是修士的聚集之地,一般隱藏在凡人不可知之地。仙城中當(dāng)然也會有凡人,而且數(shù)量眾多,不過,他們主要是為修士提供各種服務(wù)。
總之,凡人的城市里可能有修士,仙城里的大多數(shù)居民也都是凡人。
區(qū)別它們的關(guān)鍵在于,城市的統(tǒng)治者,或者說,城市的主人是什么人。
而星輝城的特別之處,或者說,也是星極海域的特別之處在于,它是由凡人與修士共同統(tǒng)治的,所有人都是城市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