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的鬼道是跟騰蛇一族的魔修學的,真元是鬼修的真元,法術卻融合了許多魔修的手段,的確略詭異,不過,也因此更加令人防不勝防。
天池尚家離叢極淵很近,離玄一門也不遠,對鬼道并不陌生,但尚乘升面對蘇澤的進攻,卻并沒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烏跳跳說蘇澤給鬼修丟臉的確是過分了,只是,這書生此刻之所以占著上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打起架來頗有幾分拼命三郎的架勢,什么烈日灼燒,什么陽氣陰氣,他統(tǒng)統(tǒng)都當不存在,甚至都不防御,只不斷地進攻、進攻、進攻……比對面的劍修還劍修。
所以,烏跳跳說得也不錯。
兩人若是繼續(xù)打下去,最后蘇澤就算是勝,也會是慘勝。
蘇澤以指為筆,在空中寫出一道符印,朝那火焰般的劍氣飛躍而去——
就在那劍氣將符印斬斷之時,那符印突然四散,化作一道道陰寒的風刃,撲向四周的火焰。
蘇澤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fā)的慘白了,發(fā)絲飛揚之間,縈繞著淡淡的白色霧氣,那是魂體散逸的前兆。
尚乘升手中的劍引而不發(fā),道:“不過是凡間的歌舞坊而已,又不值幾個銀錢,何必為此拼上性命?”
蘇澤淡淡道:“是啊。不過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尚大少爺既然不放在心上,何必跟我一個死人來爭?”
尚乘升冷哼一聲,正準備說什么,就見對面的天空突然黯淡了下來——
一片云翳飄在蘇澤的頭頂,遮擋出一方陰涼。
仔細一看,那哪里是什么陰云,分明是一片白色的花瓣。
尚乘升從那法寶上感覺不到半分靈力,甚至感覺不到絲毫的威脅,卻有種莫名的敬畏。
他心中警惕,問道:“那是什么?”
蘇澤也怔了怔,他能夠感覺到花瓣之中散發(fā)出絲絲陰寒之力,正修復著他灼傷的靈魂……那陰氣很是純凈,比巖哭之淵的陰氣品質高了不知幾重天,只瞬間便讓他的魂體凝實了幾分。
他往下方看了一眼,回了一個淺淡的笑容,然后,抬眼看向對面,伸手在身前畫了個半圈,數(shù)十枚黑色的棋子隨之浮現(xiàn),蓄勢待發(fā)。
尚乘升眼神一凜,手腕一轉,劍氣齊發(fā),幾乎是同時,對面的棋子也紛紛飛出——
棋子與劍氣交鋒,瞬間便灰飛煙滅,還有幾枚棋子沒有擊中劍氣,散落在火焰之海中。
不過,蘇澤似是不在乎,棋子仍舊不斷的射出,一半壓制對方源源不絕的劍氣,一半從劍氣的縫隙中穿過,直朝對面那襲紅衣射了過去。
當、當當……
尚乘升舉劍擊落棋子,感覺到其中蘊含的陰氣,嗤笑一聲,“雕蟲小技,以為這樣就能勝了嗎?”
蘇澤沉默不語,繼續(xù)落下一枚枚棋子,不疾不徐,紊條不亂,那模樣不像是在與人進行一場事關生死的決斗,反倒像是坐在書齋里跟好友下一場午后棋。
尚乘升突然感覺到不對勁,他素來是速戰(zhàn)速決的類型,擅長雷厲風行的打法,可如今似乎被這書生帶得忘了自己的節(jié)奏。
他雖不知道那書生在搞什么鬼,但憑經(jīng)驗就知道這很不妙。就在這時候,他見到對面的書生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心中暗道一聲糟糕,連忙舉劍,一道道火焰劍氣翻涌而出——
蘇澤卻是巋然不動,隔著那熱浪般的劍氣,食指朝他的額前一點,開口道:“縛?!?p> 一個字落地,那噬人的劍氣頓了一頓,突然橫沖直撞起來,仿若失控了一般,又仿若是一只只被關進了籠子里的野獸,慌亂的尋找出口的方向。
尚乘升驚愕之間,剛想召回劍氣,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
這時候,他才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如蛇一般爬上了他的脊背,在他周身纏繞著,形成了一條條鎖鏈,令人無法動彈。
更加驚心的是,他感覺自己體內的真元正在流失。
他抬眼看向對面的書生,眼神不由自主的顫抖,張了張嘴,問道:“你……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這話問出口,蘇澤還未回答,一個聲音便如晴天霹靂在天空炸開——
“大膽邪魔,如此囂張,欺我辰元界無人么?”
與此同時,幾道劍芒便自腳下的無終城中疾飛而至,直朝蘇澤籠罩而去!
蘇澤正準備出手迎擊之時,感覺一陣清風自頭頂拂過……在他頭頂,那朵云翳之中飛出片片花瓣,翩然飛落,春風化雨一般,將那劍氣消解于無形。
“心不正,劍不正?!?p> 幽華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蘇澤身邊,抬手打了個響指,就將那幾個才冒頭的老頭子給踢了回去,“劍心雜亂至此,也好意思指著旁人叫‘邪魔’?”
尚乘升眼看著自家元嬰長老毫無還手之力的被擊飛,化作了點點星辰,消失在天息山的另一邊……他記得這小姑娘,知道她不尋常,但……這也太夸張了吧?
幽華感覺到他的視線,一轉眼,“怎么,你不服氣?”
尚乘升連忙搖頭。
幽華的臉色好了點兒,聳了聳鼻子,伸手指了指他腳下,道:“不過是縛靈陣而已?!?p> 火焰已微弱,在兩人的腳下,黑色的棋子星羅棋布,形成了一座陣法,正是鬼道中最常見的縛靈陣。
幽華淡淡道:“如果這也是邪道,我倒是不介意把辰元界的空間裂隙都縫起來。”
尚乘升不大明白此話何意,倒是蘇澤微微挑了下嘴角,道:“殿下手下留情?!?p> 幽華偏頭看了他一眼,道:“蘇先生實在太過魯莽了些,你現(xiàn)在可不是一個人。若是你死了,飛天樓的姑娘們該怎么辦?”
蘇澤微微一怔,低頭朝飛天樓的方向看了一眼——
洛夕正站在飛天樓的屋頂,抬手搭著涼棚朝這邊看過來,華裳和樓里的姑娘們,都在門口翹首以盼,神色焦急,像是等待喂食的雛鳥。
蘇澤笑了一下,抬頭看向對面的紅衣人,收回了棋子,放開了他,道:“尚少爺,你輸了,按照約定,以后尚家弟子不許再踏入飛天樓半步?!?p> 尚乘升皺著眉,拱了拱手,道:“放心,本少爺自會信守承諾?!?p> 然而,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幽華卻叫住了他,“等等。我問你件事?!?p> 尚乘升停下來,回頭看他,“什么事?”
幽華問道:“尚家要買飛天樓做什么?修士跟凡人搶生意,也不擔心惹下因果么?”
尚乘升沉默了會兒,道:“這是尚家的家事。”
幽華道:“你們是不是在找傳說中的暮光城?”
尚乘升一怔,顯然頗為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幽華眨了眨眼,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點頭,道:“我知道啊。我就是從暮光城出來的?!?p> 尚乘升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是不敢相信的,但這姑娘的實力,若不是傳說中謫仙的弟子,辰元界怎么會有如此強大的高手?
他激動得往前走了一步,“真的?它真的存在?就在天息山嗎?還是在天息界嗎?那里真的能夠讓人重續(xù)仙緣?”
幽華面不改色,那雙純凈的大眼睛無辜而天真,道:“當然。其實,這位蘇先生也是從暮光城出來的?!?p> 她說著,還伸手拍了拍蘇澤的肩,悠悠的嘆了口氣,道:“當初蘇先生倒在暮光城城門口的時候,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魂魄已經(jīng)有一半離體了。
“他那會兒還是個凡人呢,又沒有靈根,若是死了,魂魄無法停留在人間。可是,他還有心愿未了,怎么能死呢。
“所以呀,我、呃,我?guī)煾?,就直接將他的魂魄抽離出來,教給他鬼修之法,用最純正的先天陰氣幫助他凝練魂體,最終在七日內達到煉氣一層,成為了鬼修一員。”
幽華伸手,摸了摸蘇澤的腦袋,頗為欣慰的模樣,“暮光城能夠讓凡人走上修仙路,何況是修士?是不是,蘇先生?”
蘇澤頗為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討?zhàn)堃话愕墓傲斯笆?,“幽姑娘大恩,蘇某沒齒難忘。”
雖然他的年歲估計還不及這姑娘的一個零頭,修為也抵不上她一根手指頭,但外表怎么看也只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性子還略孩子氣……被她這般摸腦袋,還真是略不自在。
不過,對面的尚乘升就更加不自在了,腦子里一團亂麻——
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是在說,暮光城重續(xù)仙緣的法子就是死一次,走鬼修之道?
是不是他理解有誤?
幽華見他發(fā)愣,也不管他了,揮了揮手,跟蘇澤一起下去了,不過,蘇澤直接回了飛天樓,幽華得先去接明燼。
她落地之時,烏跳跳十分殷勤的蹦過來,“殿下威武!”
明燼也已經(jīng)醒來了,正望著她笑,一邊笑一邊搖頭,抬手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看不出來啊,你這丫頭竟然還會說謊?!?p> 幽華低著頭,略靦腆的笑著,耳朵還是紅的,嘀咕道:“陰陽交匯之時,可不就是從靈魂出入幽冥界的時刻嗎?”
明燼望天,略思忖了下,晃著腦袋點頭,“嗯,還真是,比那什么虛無縹緲的暮光城可靠多了。”
另一邊,尚乘升也不知在天空之上站了多久,轉目四望,才發(fā)現(xiàn)其他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他皺了皺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道:“她不會是在耍我吧?”
而此刻,明燼和幽華正在飛天樓門口落地,兩人對視一眼,實在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起來——
這位尚家大少爺,竟是個愣小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