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陽下,覆蓋著一層薄雪的山村升騰起縷縷的青煙,飯香味飄散出來,隨風(fēng)四溢。孩童們不肯回家,在野地里瘋跑著,打著補丁的棉衣上沾滿了殘雪和泥土,一張張紅彤彤的臉上映著歡笑。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使得他們格外的興奮。對于這些半大的小子來講最是喜歡冬天,雖說是寒冷,卻是好玩的。沒有了地里的勞作,便輕松了不少,一整個冬天幾乎都是打打雪仗,撬冰釣魚,套套兔子,偶爾也隨大人進山打獵。一切對于尚不知愁為何物的孩童來講都是好玩的,有趣的。
他們嬉戲著,碰撞著,有人甚至是想從地上抓起一捧雪來,無耐這雪實在是少得可憐,只抓了合著雪的泥土撒向?qū)Ψ???罩惺幯麄兊臍g聲笑語,隔了老遠(yuǎn)就能聽得到。
有人沿著山間的小路走了過來。一個鼻涕快到嘴邊的小孩看到了他,停下動作有些疑惑的看過去。
來人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穿著一件青色的長棉衣,頭上戴著一頂看上去有些奇怪的粉色帽子。這頂奇怪的帽子帶著兩個長長的‘耳朵’,將少年的兩只耳朵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兩個圓形的粉色絨球綴在兩側(cè),隨著風(fēng)在少年的肩上擺動著。
小孩立在那看著來人,這個人明顯不是他們這里的,單看他的打扮便知道了,這里可沒有那么招搖的帽子,不過看上去卻是挺暖和的。小孩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已凍的已經(jīng)麻木了的耳朵。
隨著少年走近,其他的人也看到了他。他們無一例外的都看向那頂奇怪的帽子。
粉色帽子下,少年的一張小巧的臉上紅撲撲的,夕陽映著小麥色的皮膚使得他看上去有一種不同的美。他朝著站在野地里的孩童們招了招手,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來。
?。骸班耍≌l能告訴哥哥這里的客棧怎么走?”
孩子們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道:“俺們這里沒有客棧。”
少年聳了聳肩,道:“那你們誰知道哪里可以留宿?”
一個稍大一些得孩子道:“你有銀子嗎?”
他眨著眼睛,一副學(xué)著大人的摸樣使得少年忍不住笑了。
:“有啊。”
小孩扒開身前的孩童,走到他面前。
:“俺家里只有俺,俺阿妹和俺娘,你可以到俺家里過夜?!?p> 還不等少年回答,一旁那個拖著長長鼻涕的小孩道:“你那個家能再住下一個人嗎?要小哥同你們住在一起嗎?”
孩子們哄笑起來。男孩漲紅了臉,紅腫的手指在骯臟的,露著棉花的破棉衣上扯了扯,梗著脖子道:“怎么不能了?!俺爹進山了,有地方睡!”
他講完孩子們笑得更厲害了。少年看出了男孩的窘迫,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一雙大眼彎了起來。
?。骸澳潜闳ツ慵野?。”
男孩頓時歡喜起來,自己也可以給家里賺到銀子了。于是,少年在其他孩童看傻子一樣的目光中隨著男孩離去了。
男孩一路同少年說笑著,極力的討好著他,像是生怕他半途改變了主意。等到了他家,少年才知道為什么那些孩子會那樣講。
兩間茅草屋在寒風(fēng)中挺立著,破舊的籬笆門被風(fēng)吹得吱吱亂響。狹小的院子里堆著一些木柴,西墻根下胡亂放著一些農(nóng)具,養(yǎng)著的兩只羊看到小主人咩咩的叫起來。
屋子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每次不瘋到天黑不回家!你——?!?p> 補丁套補丁的門簾猛地被掀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出現(xiàn)在面前,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半歲大的孩子。見了少年一愣,將后面的話憋了回去。
男孩跑到女人面前,道:“阿娘,這是俺在村外碰到的哥哥,他今夜要在俺家住一晚。”
女人看了少年一眼,對仰著臉的男孩道:“你這死芽子,咱家里哪里有地兒睡?”
講著,對少年道:“對不住小哥兒了,俺家里就一鋪炕,實在是睡不下?!?p> 男孩急道:“讓哥哥同俺們睡在一起不就行了?”
女人瞪了一眼男孩。少年笑道:“是我唐突了。不知大嫂可不可以給我推薦一戶人家?”
講著伸手從衣袖里掏出一塊碎銀遞過去。
?。骸斑@個給孩子買些吃食。有勞大嫂了?!?p> 他本就長得清秀可人,又是這副恭謙的樣子,誰人看了不喜歡?女人的臉上堆上了厚厚的笑來,忙道:“這可使不得!小哥兒客氣了!”
少年向前一步,將碎銀塞進了男孩手中。男孩興奮的雙目放光,連忙將小手握緊。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讓小哥兒見笑了。”
這個家里的窘迫樣子少年怎會看不出?他在村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忍心傷了男孩小小的自尊而已。
在婦人熱情的推薦下,少年住進了村東的一戶人家。這家看起來家境不錯,三間瓦房,寬敞干凈。主人是一對五十幾歲的老夫婦,有一個兒子外出沒有回家。兩人極為熱情的招待少年,將西面廂房的灶臺里添上手臂粗的柴火燒起來,鋪蓋也是松軟干爽。待吃完晚飯,一切收拾停當(dāng)已是二更。
少年謝過老人,走進西廂房。熱氣撲面而來,大鍋里還冒著縷縷白氣,灶臺里的木材啪啪作響,映著紅光。
少年將木門拴好,轉(zhuǎn)身走到鋪好被褥的土炕邊。炕和灶臺之間有一個土磚壘成的半截壁子,一盞陳舊的煤油燈放在上面,絲絲升起的黑煙隨著鍋里偶爾升起的白氣來回的擺動著。
少年將腳上的靴子脫了,跳到炕上。濃濃的暖意順著腳心傳上來,舒服之極。他伸手摘下那頂奇怪的粉帽子。燈光下,一頭的銀絲閃耀著雪一樣的光芒,摘了帽子的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小小的年紀(jì),麥色秀氣的臉在銀色的發(fā)下顯得怪異,又與眾不同。
少年將帽子拿在手中,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怎么不記得這帽子是從哪來的呢?難道是自己買的?或是旁的什么人給的?自己的眼光不會這么差吧?罷了,反正經(jīng)常是不記得昨日的事情,它難看是難看了些,倒是頂保暖的。
隨手將帽子扔在一邊,解開身上寬松的棉衣,露出了白色的寢衣來。他的胸口處微微的隆起,卻原來是個姑娘,只是衣服寬大從外面看不出來。
她吹滅油燈,躺進柔軟的棉被中,暖意瞬間將她包圍。真是一對心善的老人,將炕燒得這樣的熱。
外面?zhèn)鱽砹孙L(fēng)刮過的呼嘯聲,牛皮紙糊的窗戶被風(fēng)刮得呼呼作響,這一切卻不能影響了她的睡意,只一會兒,她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沉沉地睡去,全然不知有個人正越過墻頭跳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