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雅薇行了禮,坐在準備好的凳子上。侍女遞上一把玄紅色的琵琶,她伸出纖纖玉手接了,調(diào)好位置。白而細長的手指在琵琶上輕輕撥弄了一下,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傳入每個人的耳中。隨著十指的游走,琵琶特有的音律自指間飛出,時而輕柔如戀人間的低訴;時而疾馳如求而不得的傷心,絕望;時而高亢如在風(fēng)雨中抗爭命運的飛燕;一聲聲在人們面前鋪開一曲相戀、相知而不能相守的畫面。
在場的每一個人沉浸在這音律中,隨著黃雅薇十指翻飛而心潮澎湃。直到那琵琶聲戛然而止,那些夫人小姐們才回過神來。
琵琶是大禹國許多閨中女子喜歡的樂器,這首‘相望’今日在此的姑娘大多都會彈奏??牲S雅薇在此曲的基礎(chǔ)上做了改編,曲風(fēng)較原來的平柔傷情,多了高揚抗爭,使得整個曲調(diào)變的高低起伏,情緒飽滿,再加上彈奏之人藝技高超,竟教人沉入其中。就連小落這樣的外行都覺得極是好聽。
少頃,沉靜的大廳響起一片掌聲。小落向她們看去,有真心的贊揚,有虛意的附和,也有嫉妒的目光。她轉(zhuǎn)眸看向?qū)幱穑瑓s見他伸出雙手緩緩地拍起手掌。他面如止水,只是眸中如洶涌的海,仿佛要掀起巨大的浪來,目光一瞬不瞬的看向粉衣少女······
鎮(zhèn)國公府的小公爺與黃老尚書的孫女訂親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帝都。據(jù)說是長公主家宴那日,黃姑娘一曲‘相望’驚艷四座,使得一向留戀花海不肯收心的小公爺,甘愿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宴會第二日長公主就派人上門議親。
老尚書黃義山今年已六十多歲了,雖是當(dāng)朝三大輔臣之一,可也不問朝事兩年多,稱病請辭幾次皇后一直不允。他便以身體病弱為由將養(yǎng)在家,對朝中諸事不聞不問始終保持中立,作壁上觀。也許這也是皇后想要的結(jié)果,對他這位輔佐兩朝的重臣倒是寬容的很,每年賞賜的東西多的讓人眼紅。輔佐新皇的三位輔臣,也唯有他現(xiàn)在還穩(wěn)坐在這把椅子上,健健康康的并且不用上工還享受著俸祿,其余兩位早已被貶黜出去,流放他鄉(xiāng)。如今無實權(quán)的閑散公府與有實權(quán)卻束之高閣,專等退休的黃府結(jié)親,這很是讓那些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朝中看皇后眼色度日的官員們羨慕。
這兩家是到迄今為止唯一讓皇后放心的人家(至少表面上是這樣),這樣的聯(lián)姻不會使皇后猜忌,只會表明寧,黃兩家并無爭權(quán)站隊之心,不過是想安穩(wěn),風(fēng)光的度日而已。加上黃雅薇琵琶彈奏的確實令人驚艷,由那些夫人,姑娘口中傳出更是神的離譜。當(dāng)然其中也有一些難聽的流言碎語,講的是黃小姐為了引得三公子的注意,竟不顧禮儀披發(fā)赤足,在眾目睽睽之下引誘小公爺,這才使俊美風(fēng)流的三公子心動不已。男人嘛,見慣了安分守己的大家閨秀,再見這樣的深閣姑娘自會覺得與眾不同。不過這世上哪一個男人會為一個女人收心?只是圖的一時新鮮而已。聽說三公子外面還養(yǎng)著一個歌姬,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只怕這黃小姐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安穩(wěn)了。
關(guān)于鎮(zhèn)國公府小公爺?shù)幕槭?,這帝都里的一干吃瓜喝茶的看客,似乎比此事的主人更加上心,各種所謂的傳言四起,可不管怎樣的猜測,怎樣的編排,這位現(xiàn)已二十三,身份尊貴的三公子終是名草有主了,這許多傳言無論真假,無論善惡不過是過眼云煙。故事中唯一興奮的人——黃雅薇,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心愿會那么快,那么順利的達成。那么美好的他會是她將要牽手一生的人,那張字條真是幫了她大忙了,如果她知道那人是誰定會好好感謝他的。
日子很快就到了陰歷七月七。這一天是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也是這凡世間所有渴望愛情美滿的人們所喜愛的一天。尤其是大禹國,這一天舉國上下家家戶戶都會烙一種白面做的‘果子’。用刻好的摸具將發(fā)好的面團做成各樣的形狀,最多的是蓮子,魚,心形的鎖;待第二次醒發(fā)好后上鍋烙制成兩面金黃。這些可愛小巧的面果子寓意吉祥,喜慶,幾乎家家都會做。有錢的人家在白面里加了雞蛋,油和白砂糖,普通的人家只是在白面里添加了一些香料,使之吃起來口感比單純的白面要好,而貧困的人家是連白面也吃不起的,只用雜和面做成果子,即便這樣做時也是全心全意,滿心歡喜。對于已訂親的男女,只要不是離得太遠,便可以相約在這一天游玩一日,互贈一些使之心儀的禮品。
黃雅薇自從昨日接到鎮(zhèn)國公府送來的請柬,便激動的難以入眠。晚間歇息時手中只捏著那帖子,一遍遍的打開放在鼻間。那上面有好聞的淡淡香氣。這樣的貼子只能是未來夫君親手所書,不會假手旁人。清秀又不失剛勁的字跡只教她覺得他就在眼前,那雙蘊含著笑意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猶如那日她彈奏琵琶時他看向自己的樣子。
這樣想著不覺心跳加快,雙頰發(fā)燙,腦中幻想出明日二人見面時的種種情景,整個人如同掉入蜜罐中一般。又想著要早早的睡了省得明日臉色難看,卻是越發(fā)的睡不著了,直輾轉(zhuǎn)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小落又夢見了初入此屋時做的那個夢,她已反復(fù)夢了幾次了。醒了后她一直瞪著眼難以入睡,她為何會反復(fù)只做這一個夢,它到底在提示她什么?她雖是能感知一些事,但像這種情形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夢中那個內(nèi)侍只做了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事了。小落仔細地想了又想,怎么也搞不明白緣由,想起身順著夢中的記憶走一遍,想想還是做罷。這里可不比別處,單看守護寧羽一人的舒影,流影便不難想象這府中到底還暗藏著多少高手,如果貿(mào)然出去又辨不清方向,給當(dāng)奸細抓起來豈不麻煩。
她翻身坐起,一雙眼睛在黑暗里直直的盯著窗外。有一點最讓她不解,她從小方向感極好,長這么大還從未迷過路,為何單單是到了公府里就糊涂了呢?她曾問過流影這院子里有沒有什么迷陣,從那廝嘲弄的話語中聽得出來并沒有。那到底是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還有那日她誤入寧寧院子時看到的情景,那個小姑娘明明是寧寧,怎的就變成了自己兒時的樣子?
小落想的頭都快炸了,整個人在床上坐一會,躺一會,心中猶豫著要不要將實情告訴寧羽,有了他的幫助才會更快的解開謎底。可師傅的囑咐又在腦中警告著她,他真的值得她的信任嗎?再加上他訂親以來總是一副深沉的樣子,那個黃雅薇就真的令他如此傾心?在旁人看來也許是,但那日她清楚的看到他眼中涌起的驚濤駭浪,甚至是掩不住的殺意。能使這個一向鎮(zhèn)定自若,善于偽裝的男人,露出哪怕半分真實的情緒,唯有一種可能——那曲子或那打扮像極了已故去的寧寧。所以他才會與她訂下婚約,為的是找到真兇,為了這個目的他是什么都肯做的。
他訂了親還會退嗎?還能反悔嗎?如果找不到線索他是不是真的要娶那個黃小姐?這樣想著心中不禁難過起來,又想著他早晚是要成親的,黃雅薇無論從哪個方面跟他都很般配,自己又有什么可難過的?你一個鄉(xiāng)下土財主的女兒,恐怕是連這府中一個使喚丫頭也比不上。阿秋啊阿秋,別再胡思亂想了,你與他是兩個世界里的人,怎的就會冒出這么多感想來。
就這樣腦中一會是寧羽那張好看的臉,一會是那些弄個不明白的事,輾轉(zhuǎn)反側(cè),思緒萬千,烙餅一樣的翻來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這次倒是沒再做夢,直到給敲門聲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