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死的鬧鐘!”我一邊埋怨著一邊用攥緊的拳頭向那“叮鈴鈴”亂響的混賬鬧鐘砸去。半夢半醒中,我意識到我的一天開始了。
我從木板床上奮力爬起來,踩在我那雙拖鞋上,扶著仍昏沉的腦袋到我的木屋外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把水從腦頂澆去,再用那條泛黃的白毛巾從頭頂?shù)讲弊尤疾粮?,這算是簡單的洗了個臉。
接著,按照慣例,我從工服的口袋里拿出那個打火機引著了一點前些天搜羅來的干柴(這在這么大一片雨林里,可是稀罕玩意兒,需要費很大力氣才能從伐木點搬來),塞進了來這里時備好的鍋臺,隨后又將打火機放進了口袋里。
不一會,茁壯的火苗便代替了滾滾濃煙,我先架好那口平底鍋,取出一小塊黃油,在鍋上灘涂開(來的時候那一桶植物油全灑在了路上,一切用油都只好用黃油)。
等黃油完全融化,我從我那僅有的一盒雞蛋里取出一個,像往常一樣打在了鍋子里,又從一大塊面包上切下了兩片,放在鍋子里,將每片面包的兩面都沾了沾黃油,這樣以后我便不再看那鍋子,坐在一邊的躺椅上閉上眼想再睡一陣。
還沒過五分鐘,我掙扎著坐了起來,用兩個木鍋鏟讓兩片面包夾住雞蛋,塞進了一個已經(jīng)布滿油漬的紙袋,這就是我的午餐。我換上了工服,用手摸了摸口袋里那包從外面偷偷帶進來來的香煙,戴上了手套,拎著盛著午餐的紙袋,背上工具包,把那把電鋸扛在了肩上。
我孤身一人在這片雨林里漫不經(jīng)心地行走著,提著我的午餐和鋸子,伴著零零散散的晨光。
身旁的這條小河是我的主要用水來源,聽上一個在這里伐木的工人說,他初到這里時,這是一條在世界匯入海洋水量排名靠前的大河,是一條給生命帶去活力的長河?,F(xiàn)在,它僅僅是一條內(nèi)流河。他在這片雨林伐木的僅僅十年間,就見證了如此巨大的改變。呵,那也是他的事了,至少,我現(xiàn)在有水喝,什么徑流量,流域面積,都是噱頭,不是嗎?我在河邊的一顆小樹上采下幾顆我常吃的果子(也是老伐木工告訴我,這種果子可食用的),別走邊嚼,這便是我的早餐。
頭頂,一陣猴子的啼叫聲傳來,此起彼伏,有一絲凄厲恐懼,這讓我很詫異。老伐木工告訴我說,聽到猴子的鳴叫聲,也就離伐木的地方不遠了。可是我離開我的木屋才不過一百步,但木屋距離伐木的地點有近一千五百步,難道這之間的距離縮短了?哦,快停下這荒唐的想法吧。我抬起頭來向高處的枝叉間望去,那些流動的黑影,便是那些啼叫的猴子們。他們似乎慌忙地在林間飛躍,一刻不怠慢,步伐整齊劃一,僅有幾個身材較為瘦小或較為肥大的猴子行進的速度較之其他慢一些。他們像是在流竄,或是……遷徙?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我只要專注于伐木就好了。
我大學畢業(yè)之后就來這里應(yīng)征了,這是以我的資歷能找到的最體面的工作。如果不是因為體質(zhì)的原因,我可以去參軍的,那是我的理想職業(yè),每天只需要聽從上級的命令就好,也不會有什么時間去胡思亂想,拖著疲憊的身軀入睡也很容易。這里也不錯,工作簡單,經(jīng)過培訓后,只要賣賣力氣便可以完成每天的工作,在我周密的計劃下,日復(fù)一日,日子按部就班的過著。他們要求我一個月只需要砍倒十五棵大樹就可以了。每個月,他們會給我送來一些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等,并用重型機械拉走他們要求的十五棵樹。簡言之,我不斷砍伐樹木,便能維持生活。在一天的賣力勞動結(jié)束后回到我的木屋里,簡單吃下晚飯便入睡了,第二天醒來又是一樣的。我也談不上喜歡這樣的百分百規(guī)律的生活,只是覺得這很正常,這很符合我。
一陣強烈且刺眼的光告訴我已經(jīng)到了,見到那隱約的黃色時我就知道我已經(jīng)快到了。那是一副滿目瘡痍的景象,誰都不想在那里久留的,包括我。但是為了工作我只好忍受著這日復(fù)一日的視覺折磨:那黃色是成千上萬棵參天大樹的殘骸,因為被砍伐的的時間不同,由遠及近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漸變色。我將午餐袋以及我身上背著的工具包和那個大家伙放在昨天剛留下的樹樁上,自己也坐在了上面。不知為何,我現(xiàn)在心情很壓抑,一反往常的壓抑,這很反常,沒錯。
我掏出了口袋里放著的香煙并拿出了那最后一根,放在嘴里,便把香煙盒隨手一扔。與此同時,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個打火機,連著點了兩下,我才把煙點著。我學著那老伐木工的樣子,皺起眉頭,猛吸了一口。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傳來,慢慢地我被一團黑影罩住,擋住了身后照來的光芒。我回過身去的那一瞬間,只瞥到一眼便急忙向后退去。那是一個有兩人高的大猩猩,僅壓在我的身上就夠我受的了。我癱坐在地上,望著那家伙,手中的香煙還沒有滅,升騰著陣陣白煙。它的眼神里像是閃著淚光,但又露著兇神惡煞的殺氣。我舉起顫抖的手,將那點燃的半根香煙向它身后扔去。它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沒有一絲猶疑閃過它的眼睛,它的眼神仍然充滿殺氣。
我轉(zhuǎn)身就跑,頭也不回,它沒有追我,但我能感覺到它仍然凝視著我,凝視著我逃竄的身影。我在林子里迷了路,傍晚時分才回到我的木屋,我已沒有心思吃晚飯了,倒頭就睡。
“叮鈴鈴”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暴躁的按停鬧鐘,而是坐起來任它響著。我想不斷地告訴自己,新的一天已經(jīng)開始了。
我走到門外想去舀水,但是天空中的滾滾黑煙和散亂的火光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起火了,要不了多久,整片雨林都會化為灰燼,包括我的木屋。
我像往常一樣洗了臉,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收拾好行李,離開了這地方,去到下一片林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