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天色不似三個時辰之前那般陰沉了,翻墨般的烏云也被風(fēng)兒吹淡,有放晴的跡象,街道兩邊的小商販開始重新營生,行人也多了起來,上街巡邏或是找人的官兵,也規(guī)矩了許多。
沈暮雪穿過人群默默地走著,對街邊小商販?zhǔn)圪u的新鮮物件絲毫沒有興趣。
褚宸逸遣了侍衛(wèi)先行回都邢司,自己跟在沈暮雪身邊將其護送回上官府。
沈暮雪一直在思索小說中接下來的情節(jié),終究不得解,畢竟自己是這個時空中多余的人,上官沈暮雪?究竟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
如果繞過沈暮雪的話,接下來應(yīng)該是駐守嶺南的七皇子軒轅珉被召回宮,準(zhǔn)備參加半月后的中秋家宴,為了確認(rèn)后續(xù)發(fā)展是否還在正軌上,沈暮雪看著褚宸逸問道,“過些日子中秋節(jié),想來這帝京中,應(yīng)該會很熱鬧吧?”
“當(dāng)然。”
“那所有駐守在嶺南的皇子們呢?也會回來嗎?”
褚宸逸‘噗嗤’一笑,“暮雪妹子當(dāng)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如今駐守在嶺南的皇子只有七皇子軒轅錚。算算日子,他今天就該回來了?!?p> “軒轅錚?”沈暮雪確定自己的耳朵沒有壞掉,可七皇子不應(yīng)該是軒轅珉嗎?沈暮雪如是想著,不自覺地將此疑問念叨了出來。
“你這是怎么了?軒轅珉是當(dāng)朝太子,軒轅錚才是七皇子?!瘪义芬輰ι蚰貉┏錆M了疑惑。
自從遇上她,她已經(jīng)說了不少怪話了,如今竟將皇子的身份和名字都弄顛倒了,還這么堂而皇之地問出口……
沈暮雪她努力地回憶著小說中的情節(jié),究竟自己漏掉了什么細(xì)節(jié)?
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飛一般地掠過她的身邊,強大的慣力將她推到一邊。
她被扶起的瞬間突然一陣刺痛,一些情節(jié)在腦海里快速閃過:是刺客?
“七皇子不喜排場,為掩人耳目,抄小路進帝京回宮,但無奈他的蹤跡還是被泄露,在路經(jīng)過云雀街七條巷的時候,遇上刺客?!?p> 沈暮雪搖了搖腦袋,忽然抓住褚宸逸的衣袖,“這里離城西的七條巷遠(yuǎn)嗎?”
“七條巷?”褚宸逸一愣,“城西只有個銀條巷?!?p> “銀條巷?”沈暮雪怔愣,她來不及多想,“能不能帶我去?”
“沈暮雪姑娘到底怎么了?能與我說清楚嗎?一驚一乍的?!?p> “現(xiàn)在馬上帶我去,我路上再跟你解釋!”
褚宸逸是沈暮雪在這個時空中第一個認(rèn)識的人,目前看來,她只能求助于他。
云雀街銀條巷位于帝京的城西,雖然同屬最繁華的云雀街,但往來行人要比之前的興元巷要少了些,商販店肆也不似那般熱鬧,倒是隨處可見騎馬的行人。
“到了,就是這?!卑雮€時辰之后,褚宸逸帶著沈暮雪一路小跑到了這里,“到底怎么回事,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嗎?上官大小姐?”
沈暮雪手指放在鼻子下吸了口氣,“哦,是這樣...我落水昏迷之時,做了個夢,夢到有個皇子在這里遭遇刺客?!?p> 褚宸逸面無表情聽著上官暮雪蹩腳的解釋,也不戳穿,只是又氣又笑道,“大小姐,天子腳下,繁華街道,刺客一定是傻了才在這行刺,行刺對象還是皇子?你這個夢也太荒唐了吧?”
沈暮雪不想解釋,什么都沒再說,只是很出神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等著,像極了在等一個久違的人。
這時,一匹駿馬踏著塵土,從遠(yuǎn)處疾馳而來,街邊行人紛紛避讓,匆忙中,一個孩童玩兒的鞠不受控制地直奔向沈暮雪,沈暮雪側(cè)身避讓。
那人騎的馬像是受了驚似的橫沖直撞,卷著涼風(fēng)朝沈暮雪的撞過來,褚宸逸一驚,眼看沈暮雪就要被撞飛,但來不及出手相救,伸手過去卻撲了空。
說時遲那時快,騎馬之人棄馬,飛身抓住沈暮雪的胳膊并攔腰接住,將她落穩(wěn)在平地上。受驚的馬兒直撞到一邊的樹上才停下來,身上皮毛被血濡濕。
褚宸逸看沈暮雪脫險,暗暗松了口氣,但看到出手相救之人,心底暗說糟糕。
騎馬之人身著藏青色衣衫,頭頂發(fā)髻,臉上帶著鐵制面具,那人松開沈暮雪,沈暮雪腿一軟,身子前傾,直接倒在那人的身上,就在她要抓住什么東西找支撐點時,卻無意將那人臉上的面具扯下來。
褚宸逸無奈地嘆了口氣,上前準(zhǔn)備賠罪,卻發(fā)現(xiàn)沈暮雪正愣愣地看著那人。怎么叫都叫不動。
時間在沈暮雪的眼里仿佛靜止了一般,她一動不動地看著那人,眼眶里淚水溢滿。這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沈暮雪心中酸楚泛濫而出,眼眶早已蓄滿淚水,順著眼角流出,“吳錚?你還活著?”
那人長著和吳錚相同的臉,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是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冷峻,還是讓自己不自覺抽離和心痛。
“姑娘是何人?”那人冷冷地推開沈暮雪。
沈暮雪滿臉淚痕,那人雙眸冰冷,帶著審視,她的吳錚又怎么用這種眼神看著她?隨即回過神,自己也不是沈暮雪了,眼前也不可能是吳錚。她抹凈眼角的淚水,收斂好所有的情緒。
褚宸逸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將沈暮雪拽到一邊,抱拳做了行禮的姿勢,正準(zhǔn)備開口,卻被那人一馬鞭打散,手背上立刻腫起一道印,隨即充血成深紅色。
沈暮雪被這一鞭子驚得嚇了一跳,上前理論道,“這位公子講點道理,明明是你的馬驚到了路邊……”
話未說完,就被褚宸逸緊緊地捂住嘴巴,“你怎么回事?!他可是七殿下…身邊的貼身侍衛(wèi)。”剛才七殿下突然用馬鞭抽自己手背,分明在提醒他切勿泄露自己的身份。
此人可是名副其實的七皇子軒轅錚。
褚宸逸對上官小姐的身份更加疑惑,一個連當(dāng)今朝代皇子都分不清的女子,又是如何得知有皇子會在此遇險?
“褚大人,你們認(rèn)識?”軒轅錚倒也配合地應(yīng)下了。
“她叫上官暮雪,是我表妹?!?p> “上官暮雪?”軒轅錚毫無表情地凝視著沈暮雪,“早聞上官家的大小姐閉門不出,拒見任何外人,甚是少見,但如今一見著實令人開眼。”
冰冷的語氣,高傲的態(tài)度,讓沈暮雪徹底清醒過來,不過是長得相像罷了。
沈暮雪面不改色,福了福身子道,“方才多謝出手相救?!?p> “無妨,這筆債先給你記上,若有來日,一并清算?!?p> 軒轅錚轉(zhuǎn)而看向褚宸逸說道,又看看受驚撞樹的馬,將馬肚子上一小片鮮紅的血跡盡收眼底,“這可是我家主子最心愛的馬,就暫且交給褚大人處理了?!?p> 褚宸逸隨著軒轅錚的目光看去,瞬間雙眸一緊,軒轅錚的馬被動了手腳,從而受驚失控,但憑借軒轅錚的身手,完全應(yīng)付得來,那刺客此舉的目的又是什么?
“您放心。”
此時的沈暮雪,早已從剛才的黯然神傷中緩過神,她一直在思索小說情節(jié)中,對七皇子遇刺的前因后果的描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那句話終是沒說出口。
他真的只是侍衛(wèi)嗎?沈暮雪無從多想。
這個世界因為她的到來,已經(jīng)發(fā)生諸多改變,小說中七皇子遇刺時,褚宸逸根本就不在現(xiàn)場,她有些后悔方才的沖動之舉。她現(xiàn)在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站在一邊,安靜地順應(yīng)事態(tài)發(fā)展,否則到時造成更嚴(yán)重的時空錯亂,就連她能否安全地回到現(xiàn)代的家也成了問題??墒菓{空多出來的自己,到底有什么意義?
軒轅錚看沈暮雪失神的樣子,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心底有些酸楚,他并未見過上官家的嫡長女,這種情緒又是從何而來?他皺了皺眉,不自覺地說道,“上官小姐,我們還會再見面的?!?p> 直到軒轅錚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沈暮雪才徹底回過神。褚宸逸微嘆口氣,“走吧!別發(fā)愣了,我先送你回家,回頭還要處理這匹馬?!?p> “哦?!鄙蚰貉c點頭,跟隨褚宸逸朝著城南的上官府走去。
“小姑娘,你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半晌沉默之后,褚宸逸忽然問道。
沈暮雪眉頭一緊,忽然帶著賭氣的口吻說道,“褚大人這位都邢司司正,想查什么不都是易如反掌?或者,您直接把我?guī)У蕉夹纤緡?yán)加審訊?”
小說中的褚宸逸,處事雷厲風(fēng)行,審案的手段更是殘酷,為了得到真相,他不惜動用都邢司的酷刑將人折磨得半死。雖至今無一冤錯,但多少讓沈暮雪無法接受,當(dāng)初看小說時,總是將描寫褚宸逸審案的情節(jié),甚至整個章節(jié)跳過去。
“我不過是隨口一問,怎么還生氣了?”
“沒有。只是有些話,我現(xiàn)在不方便說?!鄙蚰貉u搖頭。
“那等你方便說的時候再來找我,我隨時恭候。”
可是,你真的會相信我嗎?沈暮雪心底默默地念著。
褚宸逸深深地凝視著沈暮雪,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長道,“只要是你主動說出來的,我都愿意相信?!?p> 沈暮雪吸出一口涼氣,這個褚大人,當(dāng)真是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