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而復(fù)生的女人
灰蒙蒙的天,一直下著雨。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這場雨從前一天半夜的時候就開始下,直到時粟問起床的時候都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每逢這樣的天氣,殯儀館的工作都會比平常多一些,加班是常有的事兒。粟問從衣廚里找了件黑色的西裝外套,匆匆的出了門。
粟問剛到辦公室,還沒來得及喝口熱水,那邊小王已經(jīng)從業(yè)務(wù)廳打印當(dāng)天的接運(yùn)任務(wù)回來了。
“粟粟來啦!我告訴你個好消息!今天的接運(yùn)任務(wù)不多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小王笑著晃運(yùn)著手中的任務(wù)單。
粟問啜了口熱水,“任務(wù)少是好事兒?!?p> “對我們而言是好事,但是對館里可就不一定了。”小王笑得意味深長。
粟問搖搖頭,沒有再說什么。
“呶!這是你今天的任務(wù),今天只有三位需要化妝的往生者,夠意思吧!”小王將任務(wù)單派給粟問就去找其他人了。
粟問拿著單子去了大殿,將需要整理儀容的幾位往生者的遺體找出,轉(zhuǎn)移到她專門的工作間里。
這是三具外形完好的尸體,一位往生者是位老者,看樣子像是壽終正寢的,走的時候很平靜,面部的紋理都帶著安祥。像這種往生者,只需要清洗一下,給他穿好壽衣,再化個看著氣色不錯的妝容就差不多了,要不了多少時間。
第二位是個名叫宋雅的中年女人。她的樣子很美,是那種溫婉、柔和的美,頗有一種書香世家小姐的感覺。這種美,美在氣質(zhì)。如果她活著,粟問相信,她一定是那種擁有江南女子那種溫柔小意的性格。
粟問翻了翻她的資料,發(fā)現(xiàn)她居然是一位大學(xué)老師,在三年前發(fā)生意外,由于大腦缺血時間過長,變成了植物人。昨天夜里病情突然惡化,搶救無效而死。
第三位是一個看上去十幾歲的小男生。他身形瘦削,面色帶著不同常人的蒼白,嘴唇是不正常的青紫色,手臂上血管突起??礃幼邮且?yàn)樾呐K方面的疾病而去世的吧!
粟問搖搖頭。一個人生前再怎么風(fēng)光或是不如意,大概死后都是一樣的吧!赤~~裸裸的來,又赤~~裸裸的走,什么都不帶來,又什么都帶不走。
將三位往生者按老都、少年以及中年女子的次序擺好,粟問就開始了她今天的工作。
之所以按這個順序擺放,是因?yàn)樗虢o那個很有氣質(zhì)的女人化一個精致的妝容。
人在認(rèn)真工作的時候,時間總是過的飛快。半個小時后,粟問就將那二位往生者的妝容化好了。
接下來,只剩下那個氣質(zhì)婉約的女子了。
粟問仔細(xì)打量著這個女子的外貌,不禁想象著這樣一個女子站在講臺上講課的情景。手不自禁的撫上那柔和的面龐。她的肌膚還保持著彈性,那閉著眼睛的樣子像是睡著了一樣。
“嗯?”粟問心頭感到一陣怪異。
她連忙抬起女子的手臂查看,沒有形成尸僵,又翻過女子的身體,也沒有尸斑。
難道?
粟問不敢想下去,她脫了手套,探向女子的左胸,那里有著不易察覺的緩慢且虛弱的心跳。
她還活著!
顧不得其他,粟問就要跑出工作間去叫人,卻突然感知有東西拉著她的衣角。
粟問回頭,那位中年女子半睜著眼睛,微抬著的手臂正拉扯著一件白色的防護(hù)服。
“幫……我……”
那女子啞著嗓子,吃力的說著。
粟問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你……”
“幫……我……”女子定定的看著粟問,眼神中充滿了期盼。
“你要我怎么幫你?!彼趩柗雠幼?,又喂了她點(diǎn)溫水,問道。
“電話?!?p> 半個小時后,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眼戴墨鏡的青年男子來到了粟問的工作間,帶走了那個氣質(zhì)婉約的女子。
還不等粟問多想,那邊傳來小王的呼喊。
“粟粟!快!來大活了!”
粟問顧不得其他,只得把剛剛發(fā)生的事放在一邊,迎了出去。當(dāng)看到送來的往生者后,粟問無奈的搖搖頭,她就知道!
殯儀館送來兩具剛死去不久的女尸,甚至,粟問還能感覺到她們身上的溫度。
一具年紀(jì)大一些的早已難辨形體,血肉模糊,內(nèi)臟和器官散落四周,血水滴滴淋淋。另一具更年輕些,上身完好,下身的一只大腿斷了,另一只從中間被分成兩半,宛如殘忍肢解的兇殺現(xiàn)場。
她們是一對母女。女兒過生日,母親用電瓶車載著女兒,從蛋糕店騎回家,因?yàn)殛J紅燈,兩人連人帶車被一輛運(yùn)渣土的大貨車平碾。
用來做遺體整容的操作室不封閉,盡管穿著好幾層防護(hù)服,仍能聽見蒼蠅在空中飛旋的聲音,嗡嗡嚨嚨。即使經(jīng)歷大雨的沖刷,那味道依然濃烈,天氣也熱,好幾層的口罩也阻擋不了幾乎要黏在身體上的惡臭。
粟問將尸體沖洗干凈之后,開始了漫長的縫合工作。
她和董師傅從遺體旁的一灘血水和污物中逐一撿出器官和內(nèi)臟組織,填回體內(nèi),再按照人體原來的結(jié)構(gòu)將皮膚組織縫好。
但尸體過于破碎,僅是母親,他們就操作了四個小時。尸體的腐化速度非??欤瑑蓚€小時后,蒼蠅已經(jīng)在遺體里面孵出了卵。不久,白色的蛆蟲覆在腐肉上,蠕動了起來。
哪怕對職業(yè)入殮師來說,視覺沖擊力也太大了。粟問身上的防護(hù)服穿得特別嚴(yán)實(shí),若中途出去休息,回來再換會很麻煩,只能抓緊時間處理。到最后,已經(jīng)忍到極限,粟問扎個十幾針,再換董師傅扎十幾針,如此輪流幾番,等他們把口罩防護(hù)服脫下來,取下手套,倒出來的都是汗水。
與粟問一起縫合的董師傅已年近五十,從業(yè)數(shù)十年,每每處理這樣極具視覺沖擊的尸體,心理防線仍會被瞬間擊垮。
像這樣特殊死亡的遺體,首先要復(fù)原、填補(bǔ),以及縫合遺體。縫合步驟尤其耗費(fèi)心力,因?yàn)楹臅r最為漫長??p合手法與外科手術(shù)的縫合基本一致,但有時,若遇到難以穿透的脂肪組織,還需要借用鑷子等工具來輔助。
遺體修復(fù)完成,粟問才開始為其化妝。先用高度白酒清潔,又在逝者的肛門、陰道、口鼻處塞入棉花,以防止體液泄露。最后,粟問與董師傅幫助逝者穿上家人準(zhǔn)備的壽衣,穿好衣后放入冰柜。這才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再次走出門外,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