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堂而皇之
不是一般人脈武者可以望其項背的六九真種已經(jīng)鎖定了對方的位置。
殷水流久經(jīng)殺陣,便在來人踏入室中的那一刻,他身如獵豹捕食,手掌便如潑將過去的大片濃墨。
這是殷水流所經(jīng)歷過的最荒誕一戰(zhàn),卻對他的臨陣擊敵沒有半點影響。
不論他眼前有人無人。
砰。
無人的門口突兀的發(fā)出一聲異響。
殷水流無需辨聲認人,《少陰綿掌》已經(jīng)分取對方的上中下九處要害,若非他只是區(qū)區(qū)人脈一道,出自《六九秘法》的《少陰綿掌》可以列入當世的天子級法門,豈是殺雞焉用牛刀之術(shù)。
風聲乍起,那是對方猝不及防的拳頭,與之一同而來的還有來人口中的驚呼。
隱身人的拳頭以進為退,本待要擊破遮眼的濃墨,只是拳頭狠狠砸將過去之時,如同遇到將筆戳破面前的畫卷,全無擊中對方的實物感。
不好。
隱身人心中的這個念頭剛起,胸口已經(jīng)中了一掌,當即狠狠跌落了半丈開外。
他不知道殷水流為何能夠感知到他,仍想欺著殷水流看不見他的具體形狀,咬牙正欲從地上翻身而起逃出室外,胸膛忽然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口欲吐血,剛剛支撐起一半的身體頹然倒地。
“若是我的修為再精進一步,這一掌便已經(jīng)要了你性命?!?p> 殷水流的《少陰綿掌》受制于他的修為和僅得皮毛的短短修煉時日,所發(fā)揮出來的威力實在有限,但是對付這個鬼鬼祟祟的蟊賊已經(jīng)足夠了。
對方的武道修為僅為人脈七道,不是人脈七十三道的女薔,也不是人脈八十一道的女葵,又無多少生死廝殺經(jīng)驗,縱使武道修為高于此時的在殷水流,在殷水流的眼中也是不入流之極。
他通過六九真種辨位,一把掐著對方的咽喉,將他從地上拽起來,抵著門旁的墻面。
“你便是那個牙刃是么?”
眼睛看不到他,但是手中之感卻是真實存在。
隱身人被殷水流如此掐著咽喉要害,再多片刻便感覺會窒息而死,如何還能口中清晰吐字說話。
“可惜此時此地沒有時間與你多說?!?p> 殷水流沒有取他性命。
如果他能夠勝利攜妻遁逃,那便算作是此人好運,若是他仍要在接下來繼續(xù)假扮闕無殤,那么這個隱身人便有了用處。
殷水流將隱身人制暈藏于室中暗處,招呼著尚還有些目瞪口呆的鄭旦與他一同走出門口。
無需遮遮掩掩,便是這么堂而皇之。
早先守在門口的黑衣衛(wèi)在這兩日里遵從于基涉之令,再次退回了需要派人扼要而守的居所位置。
殷水流沒有去多看遠處的高閣樓臺,對近處的峻宇雕墻也無半點興趣。
前院的陣陣喧嘩與此處距離尚遠,便是他有六九真種輔佐,除了聽到幾句談及血線的嘈雜之聲,也無多少所得。
他的目標并不是那里。
女薔至多再有三十息左右的時間,便會由左側(cè)廊道回來,殷水流出了室門便不作停留,對前路稍加分辨便直直往有人的地方走去。
鄭旦亦步亦趨的跟著,扮作他的房中女侍。
“公子?”
守在月門兩側(cè)的兩名黑甲衛(wèi)又驚又喜的看著傷重醒來的公子無殤。
他們只瞥了一眼后面的鄭旦。
“怎地這般喧嘩,出了何事?”
殷水流說完還咳了一聲,以此來表示他的傷勢還未痊愈。
“仆臣不知?!?p> 兩名黑衣衛(wèi)對殷水流故作沙啞的聲音并未起疑。
殷水流令兩名黑衣衛(wèi)起身,與他一同前去看看,忽然又頓住腳步,朝著黑暗深處低喝一聲:“誰在哪里?”
兩名黑衣衛(wèi)頓時色變。
殷水流的足下踩著《守四方》的輕功步伐,圈著鄭旦的腰身,剛剛追出兩步,兩聲劇烈咳嗽,他的身形搖搖欲墜。
“公子?!?p> 兩名黑衣衛(wèi)慌忙與鄭旦一同攙扶他們傷重的主君。
“追?!?p> 殷水流渾然不顧及自身的傷勢,圈著鄭旦腰身的右手不松,再次下令道:“你帶著我與她?!?p> 被殷水流指定的那名黑衣衛(wèi)有些錯愕,待到殷水流再催促一聲,忙不迭地遵命而為。
他不敢觸碰鄭旦的軀體,便只能小心翼翼地攙著殷水流的左邊胳膊。
“往那邊?!?p> “去這邊。”
黑衣衛(wèi)修煉的是商姓氏族最為常見的士人級法門《背水》,意為仆臣能為主君背水而戰(zhàn)。
如他這樣的士人階段,便是因緣際會撿到大夫級以上法門,也不能擅自修煉。
被人舉報,主君夷其全家,罪名為僭越。
商殷沒落至此,令普通人難以逾越的森嚴階層并非全無責任。
“公子?!?p> 沿途遇到其他聞訊而至的黑衣衛(wèi),只聽到殷水流漸去漸遠的聲音:“你們分道追擊,莫讓這個賊人跑了?!?p> 這些黑衣衛(wèi)驚喜于主君的蘇醒,卻又一臉懵然,無頭蒼蠅一般不知道去哪里分道追擊。
托著殷水流疾馳的黑衣衛(wèi)自也追得迷迷糊糊,為了要在主君面前表現(xiàn)他的勇悍之氣,他的虎目瞪大如銅鈴,平日里決計不會輕易浪費的秋藏,此刻為了可以效死的主君哪里還能顧及。
商殷世界的輕功身法,在兩點之間的直線或是曲線移動,并無任何限制,但是若要高高躍起,翻墻越瓦而去,這在其他位面普通武人也能輕易做到的事情,商殷世界的守神宗師也不一定能夠只憑人體縱身而躍。
仿若此方天地有著種種禁錮,修行武道的人躍至半丈以上,每多一寸,便要承受人體難以抵抗的重壓。
闕無殤的這間居所位于大宅深院的莊園之中,繪有丹漆綺畫的墻面,無一不在兩丈左右,殷水流想要借助輕功翻墻,除非令黑衣衛(wèi)找來高度相差無幾的扶梯。
這是非常不現(xiàn)實的問題。
此際闕無殤的家臣們大半都會匯聚在喧嘩之地,尤其是作為家臣之首的基涉,以及僅次于他的家左采薇,必然要在第一時間趕過去處理如此異常。
殷水流尋到如此時機,想要逃亡的第一步,便是基涉幾人不會注意的后門。
“公子?!?p> 黑衣衛(wèi)如此疾馳,殷水流的目的地轉(zhuǎn)瞬將至,黑衣衛(wèi)心中難免疑惑,怎地賊人還是看不到半點蹤跡。
殷水流一直在默默算數(shù),判斷女薔此時不過堪堪捧著匜盤回到室中。
眼看著即將逃出此間,六九真種猛然向他示警。
“停。”
殷水流微微色變。
月華如水照耀而來,一條詭異的粗實血線宛如看不見首尾的長蛇橫于前,其中的殷紅仿若人血在翻滾。
“公子,我不知為何有些……”
托著殷水流一路疾馳的黑衣衛(wèi)只覺得一陣陣頭暈目眩襲來,胸膛間不知因何而起的種種狂暴欲念讓他猛然吐出一口殷紅。
他這口人血還未落地,詭異血線便如吐信的毒蛇,當中分出一條細長的血絲,眨眼便至他們幾人面前將黑衣衛(wèi)吐出的殷紅納入其中。
“這是何物?”
另外一個黑衣衛(wèi)看得一陣陣毛骨悚然,慌忙拔出利劍在殷水流左右,驚慌失措地勸諫道:“公子有傷在身,此地血線詭異,恐有傷人之力,請公子回退。”
六九真種發(fā)出大為危險的信息。
殷水流面色凝重,不甘于他的逃亡計劃就此夭折,正要小心翼翼地稍稍往前去細細查看。
鄭旦驚慌不安地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力道之大竟是前所未有,讓殷水流一時前行不得。
托著殷水流一路前來的黑衣衛(wèi)忽然向著詭異血線稽首拜倒:“仆臣恭賀主君嗣位,成為闕國之主?!?p> “固成,你在做甚?”
護著殷水流夫婦往后退去的黑衣衛(wèi)不禁大為駭然。
他見同僚在忽如其來的如癲似狂里半點也不理會旁人,知道事態(tài)危極,固成必是為邪物所惑,任其發(fā)展下去,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何事。
正待一把將固成打暈。
“大膽?!?p> 對危機的感知并未完全失去的固成一掌打來,偏首避開了同僚想要制住他的二指。
他眼中全是血絲,連眼瞳都遮去了大半,面容上呈現(xiàn)出縱橫交錯的條條紅線。
“毅足,你不過是小小士人,誰給予你的這潑天之膽,敢于在背后偷襲我這個堂堂闕國卿士?”
佩劍從他鞘中而出。
“退后。”
殷水流拉著鄭旦疾退。
月色朦朧,點點銀輝灑落,毅足心念同僚之情,本還想著再次出手制住對方,眼中所見卻讓他不禁魂飛天外。
他在后退中悲呼道:“固成,醒醒。”
為時已晚。
先前分裂而來的血線何曾消失了,竟是在吞食固成的人血之后,化作了數(shù)以萬計涌入了他的口中。
“君上,待臣下將這三人處死……”
固成恍若不知。
他的美夢還未做完,無數(shù)的血線如同藤蔓纏繞,轉(zhuǎn)瞬便將他的生機全部帶走。